李嗣业突然扭头,盯着他看了几眼,直至盯得高适脸色通红,忙叉手问:“会长,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一个读书人,不去考功名,要跟我学做凉皮?这算不算不务正业。”高适抬头挺胸说道:“无论做什么,并不妨碍我读书考取功名,人总要先填饱肚子,才能够考虑前途。况且我加入协会,不只是因为吃,也是因为对会长你感兴趣。”“因为我?”李嗣业诧异地回过头来,若不是因为他叫高适这个名字,非掐着脖子问问是不是熊火帮派来的卧底。“是,”高适面色无惧,郑重说道:“我在西市盘桓日久,对各地风土人情,各样人物都很感兴趣。”他指着门外的众商贩说道:“李郎君入市才不过几天,就能够聚集起这样一帮人物,令高适十分佩服。”李嗣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谦虚有点作,骄傲有点过,只好面无表情跪坐在地板上。“最令我佩服的是郎君你管理约束会众的方法,列出任务,以贡献点发放,把清凉小菜当做诱饵,使众人纷纭趋利,看似方法松散,却能使他们心甘情愿为你驱策。高适佩服至极。”李嗣业嘿笑了一声,读书人就是麻烦,什么事情都能说出个行道来。他刻意掩饰地挥手说道:“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什么道理,只不过是想到了就去做。”“好一个想到了就去做,我再问李郎君,你这方法有缺陷,若是这些人合伙起来,把你发布的任务奖励贡献点,集中到一个人手里,很快就能凑足一万。他们只要一人学会你手中凉皮技艺,然后再传授给其他人,你这方法不就不济事了吗?”李嗣业哼了一声,笑眯眯地反问他:“如果你是他们,你愿意把学到手的技艺传给别人吗?”“高某愿意。”“他们愿意吗?”高适说不出话来。李嗣业闲适地躺在地板上,手撑着脑袋说道:“这手艺,一个人掌握就是独行生意,人都是很自私的,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那您为什么愿意传授呢?”现在轮到李嗣业说不出话来了,他闷头想了半天,才反问高适:“你会做诗吗?”高适慨然笑道:“在大唐,每一个读书人都会做诗,只不过胜在优劣高低罢了。”李嗣业可以确定了,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精神面貌却不穷,高适就是高适。“我的志向其实并不在这里,用小菜做诱饵来御众,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我就知道。”高适盘膝坐下,拍着膝盖道:“观兄身形伟岸,气宇轩昂,必不是宵小之人,和愚兄一样心怀大志。”“是吗?”李嗣业心情舒畅,下意识抬手去抚弄额前发丝,才发现头发都被包到了幞头里,才讷讷地放下了手,对着外面喊道:“把米查干、蒋通宝和沙粒给我叫进来。”只见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喏,便跑去找人。等了不大一会儿,西市美食协会的三位‘元老’鱼贯而入。李嗣业招呼他们坐下,大大咧咧地伸手说道:“米查干,你不是要当副会长吗,那就给你个副会长,你们三人都当副会长,高适当文书。米查干,保护我的任务交给你来管,这些人每天都向你点卯。沙粒,你暂时负责跑腿,传话。蒋通宝,你负责熊火帮的情报底细,他们向你汇报,你来报给我,贡献点也由你来分配。”“行了,你们三个回去做生意吧。”李嗣业三两句话把两人打发走,又探出头来,对在门外站岗的十三人说道:“你们也别耽误了挣钱,我这儿不是家当都有吗?轮流上手烙饼熟练一下,卖饼挣到的钱你们自己分了买酒喝。”小贩们早就手痒了,得到恩准后齐齐叉手:“谢会长!”众人开始生火忙碌,把鏊子从屋里搬出去,和面的和面,切葱的切葱,忙得不可开交。李记葱花饼铺门外一字排开十多个汉子,一人烙饼其余人看场子,店主在屋里指挥坐镇,身边还有文书铺开账本儿记账,好像做得多大生意似的。古往今来摊贩有这个气势的,估计也只有快活林的蒋门神和肉铺里的镇关西可以媲美了。西市街上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路过,看到这幅场景,惊讶之余发出耻笑:“这小本生意做的,比我们家绸缎庄里的人手都多,这么干若是不赔钱,我跟他姓。”米查干去而复返,领了一个人站在门口盘桓。做饼的几个摊贩见来了生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又用麻布挡住案板,生怕别人看出其中门道。李嗣业招手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米查干用油手擦了擦袍子下摆,叉手笑道:“我有个熟人,也想加入咱们帮会,不,是协会,他不但想学做饼,还想赚贡献点将来做凉皮,会长你看?”“可以,以后想入会,就按照这个规矩来,必须自己人引荐担保。来登记上名字,交四百钱的加盟费,到门口跟他们学做饼去吧。”,!……封大伦忙完了工部的差事,特意挤出时间,领着疤脸、马脸等恶棍朝西市而来。他们刚走进李嗣业店铺所在的街巷,就迎来了不怀好意的警惕目光。街口第一家是卖饼的,葱花饼搭配胡饼生意火爆,店主笑脸迎客,猛一看到疤脸,脸色陡然变化,悄悄从案板下面摸出菜刀,装作若无其事地吆喝:“饼啦,千层葱花饼,胡饼啦。”封大伦怡然不惧,冷笑着扭头问疤脸:“这就是那李嗣业?”疤脸摇了摇头:“不是,李家的店还得往前走。”提篮子的少年绕过封大伦,急匆匆地跑到李记葱花饼铺来报信,踏进门便喊:“李郎君,熊火帮的人又来了!”守在门外的汉子们从脚下拿起棍棒等凶器,站在门外叉手问道:“会长,你下令,我们办他!”李嗣业凝起眉头略一思索,挥挥手:“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监视。”熊火帮众人做出悠闲散漫的样子逛街,封大伦终于有所察觉,刚刚与他擦肩而过有十几个汉子,个个显露敌意,把手伸到腰间像是在摸兵器。还有几个人已经来回从他身边走过五六次,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演技低劣,不善于隐藏敌意,可偏偏这样才越让他心惊。西市这条街上的人都沦为李嗣业的帮凶打手了么?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此刻真想把骆兴常叫来问问,这个李嗣业到底是什么人?马脸突然停住脚步,颤抖着手指着李记葱花饼铺说:“封老大,到了,就是这家店。”封大伦扭头目视,看到一间门窗破旧不足三丈宽的小店铺,此店与街道其它店铺并无不同之处。唯一不同的是店门两侧站了十来个彪形大汉,个个神情凶狠,毫不顾忌地与他对视比拼眼神。:()盛唐陌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