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于德恭的信,说要快刀斩乱麻,今天的接收仪式仍按原来的计划照样举行。午时三刻,安州城门大开,我和许干为首,迎接于德恭的招抚大队。宣读诏书,三军驻城,百姓欢呼。等一切仪式结束,诸事安排得有些眉目,已经是傍晚了。于德恭笑着对我道:“今天晚上该是你挑灯写奏疏了。”我也笑道:“不急在一时。”“圣上銮驾已经在东都了,大王知道么?”“刚刚知道。”“洛阳可不比长安,离这儿近的多了。”“就算圣人明天一大早宣我面圣,我也不会去写那奏疏。”“哦?”“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圣驾在十二月初三幸东都洛阳。十二月十四,我和招抚使团陪同归顺的原宣和两州董军诸头领到达洛阳。礼部尚书孟昂奉旨至城外五里迎接。十二月十五夜,召文思殿设宴款待推掉全部封赐的头领。十二月十七,我和于德恭设酒为头领们饯行。滚滚车尘土,几十辆车向东而行。于德恭转身向我道:“宣和之事,总算你我不辱使命了。”我道:“真是如戏一场,”踩镫上马:“我府里还有些急事,先行一步了!”出了教业坊,沿上东门街驰过了三个里坊,很快就到了思恭坊。一座朱门金钉的大宅,挂着“安王府”的匾额。从侧门进去,马上有王府的执事迎了上来。“大王,洪娘子醒了。”“真的?!”我将马鞭丢给他,往王府东厢去。“今早一早就醒了,言语清楚,看来真是大好了。”“嗯,那就好……傅但,那元默子还是没消息么?”“江南那边仍没有回音。”“接着找,我看洪娘子这身上还是得请他来看看。”“是。”穿过一溜回廊,院子里梅花开得正旺,星星点点的,甚是欢喜。推开门,正见红玉穿着淡红的褙子,披着雪白的狐皮大氅,坐在茶塌上吃水。“你回来啦?”我点了点头,“你醒醒睡睡昏了十几天,这才刚好点,怎么不好好躺着?”“躺腻了,下来坐坐。”我也走过去坐下,见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神色凄楚,心中歉然,“那天就不该叫你在冰天雪地里等那么久,那枯井里积天的雪水,就是一个大汉子站进去也得大病一场……”“不关你事,原也可以在附近暗处躲躲,是我自己觉得井里安全点,自己进去的。”“……今天觉得好多了么?”她眯着眼角,道:“好不好,都一样。你什么时候回长安?”我转着手中的茶盅,道:“圣驾再过三天回銮,一应文武官员如无意外,都会跟着同回长安。”“也好,那也烦你三天后派几个人送我回杭州。”“那你这次想怎么回去?坐车?还是顺大运河南下?”红玉没有答话。我道:“红玉,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去的安州?”红玉拿起帕子,在嘴前捂着,喉里咳了一声。我叹了口气道:“开图说你五脏俱损,是个耗神的病症。我已经叫人去江南找元默,左右等他给你看了再说。”“不必了,我要回杭州。”我将茶盅重重一搁,水从盅里跳出,铺在乌漆彩绘的桌上,刻着的盛开的牡丹上摊成一堆,兀自腾腾冒着热气,“你本就是个孤儿,从小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杭州老家!”耳内听着咳声,抬头看见红玉捂着帕子,抖着肩膀,咳成一团。心里硌得厉害,正想说话,眼角瞥见商布闪着身影探头探脑,喝道:“何事!”商布进来道:“有个自称是安州刺史妹妹的,在府外闹着要见大王,说……说在安州救过大王的命……”我揉了揉额角,“请她到前厅,我这就去。”回头对照顾红玉的丫鬟道:“照顾好洪娘子,她身子弱,这屋子里要暖和点。”那一晚诸事匆匆,我都未曾仔细看过这孩子,今天才发现她浓眉大眼,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一身素白,眼角带泪,有些惨淡。“刘婷见过安王。”“算起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不敢,大王洪福齐天,是小民的哥哥托了王的福,才能为国家建一两分功业。”我愕然。刘静本是科举入仕,最重名节。江南事平以后他随军至洛阳,因有朝官弹劾他通敌卖国,竟在狱中自杀了。我敬他机变有权谋,气他朝中尚无定论,不顾柳烟有孕在身竟就如此气短自尽。我说:“刘刺史的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丧事办得如何?”“托大王的福,一切尚算妥当,只是有些东西我一个女儿家家置办不齐,嫂嫂有孕在身,这才恬着脸来求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