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妃喜欢黑漆漆的么。”他盯着我看,像一头豹子在盯着自己的猎物,双眼有火光在跳跃。我别过脸。耳中刚刚听得吹灯的声响,眼前忽然一黑,接着唇上就凉凉落下什么东西。周遭都是陌生的气息,清冷,薄湿,又烫。他手上一带,我被推在榻上。他覆身上来,开始解我的衣襟。我又惊又怒,心砰砰直跳,用手推他,喊:“李济!”岂料他制住我的双手,又倾下来咬我。我只觉唇角一疼,也不知道被他咬得如何,更拼命推他。他双手钳得我手腕生疼,却终于停了下来,直对着我的眼,低低地看我。房里一直悬着夜明珠,我努力定心,借着光,仔细辨认他的脸。不像是石散。他低低嘲笑了一声,咬牙道:“元奚白,你有没有心!”我也看着他。我忽然明白了。是啊,世上还有像我一样连丈夫求欢都看不出来的妻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像他那样笑了一声。我没有心?!一直烧的火沿路串烧回来。他俯身下来亲我的时候我捧住他的头。什么也不足以平息我一直以来的怒火。我被这怒火烧得癫狂、不计后果。我翻上去扯他的衣服、抓他的肌肤,用牙齿咬他,用手指掐他。这几年我所受的苦,我要向他报复回来。李济我们就像是两只互相搏斗的困兽,已经杀红了眼,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玉石俱焚。可是天崩地裂的一切最终还是有归于宁静的时刻。背后的鞭伤开始灼痛。为什么我还会觉得痛?我想睡,但是我睡不着。好在天很快就要亮了,城门很快就要开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一切了。所有绝望的情绪都跳出来。我闭上眼睛趴着,努力不去想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我知道她也醒着,她知道我醒着,所以她不好意思睡去。怒火再旺,也会熄灭;欲望再炙,也会平息。夫妻本应是最亲密的,但是我们这样赤坦坦同在一条被子下,就算恩爱的夫妇也难免相视尴尬吧。我们就这样无言躺着。第一声鸡叫的时候我起来了。这座囚禁我的王府和这个囚禁我的女人,我但愿再也不见。这些困住我的人和事情,我再也不愿碰见。李济这辈子太短了,回首看过去,居然连几件高兴的事情都拣不出来。如果有什么能够使我光明正大地摆脱这一切,又不至于招致旁人的痛苦的,我为什么不去尽力试一试呢?何况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别人的痛苦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别了,长安、长安。紫骝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驹,中午我就追到了军队。从我一开始图谋出征,张镶就知道了,他积极为我谋划并且一定要随行;临行之前,温师集也要求随军,他的祖父,曾长期担任高祖的记室参军,我没有推辞的理由。有这两个王府官随行,事情万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数,我也安心些。这次我临时要回长安,还是他们两个人替我顶着,回军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们急行到了并州,与通漠道行军总管李飞雀合军。西特厥乃美已经对我肃州等地多次进攻,都被凉州都督鲜于通等击退;在外韦旧地的东特厥个朗失利部也被畅武道行军总管窦弘大击溃。外韦的王室遗老普固阿伦趁机纠结兵力抗击个朗失利,天子使游击将军崔清持册封普固阿伦为汗。兵部尚书杨道长已经在马邑准备伺机对西特厥乃美的王庭的袭击,我军要到达云中,一方面遏制东特厥的西逃,防止其与西特厥有可能的联手;另一方面要寻机呼应金河道行军总管的军队,完成对王庭的围歼。由并州向云中进发的时候,李飞雀总管要我去前军,押送粮草。我们过了句注山脉,在山脚扎营。从长安出来,我就开始发热,时好时坏,行军紧张,也无暇理会。天气严寒,我正在军帐里面煮水,忽然徐次报,抓住了一个特厥的斥候,说有秘密军报,要亲自见了副元帅才肯禀报。说来也巧,徐次这次编入军里,我使他当了军司,在我副元帅的营门执棨守护。我说:“押进来。”出我意料,那斥候面白无须,形容瘦削,“听得懂汉话么?”那斥候答:“听得懂,我是汉人,不是特厥人。我有重要的军报,必须上报给你们的副元帅。”我说:“我就是,你有什么话说吧。”那斥候眼风里瞧了我一眼,说:“你是安王?”“正是。”他认真看了看我,疑惑道:“你最近可有染上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