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话语虽是平和,却掩不住惊讶,甚至不像公羊刚那般掌得住,眉头紧皱的公羊猛甚至转头问向剑雨姬,“剑姑娘……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没……没错……”
伸手摸了摸山壁,感觉那寒凉的气息,剑雨姬嗫嚅半晌,这才开了口。
说句实在话,若问的人是公羊刚,她的嘴可是严丝合缝闭得紧紧的,连个口子也不会开;但公羊猛非是杀父仇人,之前冤枉错了他确令剑雨姬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加上看他对萧雪婷颇为回护,纵因他是公羊刚亲弟也难免恨火,恨意却升张不起来,“说也奇怪……雨姬似在幼时来过这儿……”
“三哥?”
听剑雨姬这句话,公羊猛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回头望向公羊刚,只见火把之下映出的脸孔稍拧了拧,似乎公羊刚也正考虑其中异处。
考虑了半晌,公羊刚摇了摇头,连手上火把也晃了晃,“我幼时似也来过……若我所想没错,接下来再走半刻,前头右转之后,再弯过两三个转角就……就到了出口……”
“只是中途要小心脚下……”
公羊刚话声才断,公羊猛便接了下去,边说心下边惊,那话头似从心中自动浮现出来,连练也难练得这般合拍,“前头转角之后有条小水道,上边只有个小小木桥,还做得不甚结实,走上去便摇摇晃晃,不过我们武功都有根底,该过得去。怎么会……”
如果说在转角处众人只是暗惊此处似曾相识,那过了半刻钟,在转角处右转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就真的令人大吃一惊,连公羊刚也不由面上变色,甚至一路走来全无表情,活似行尸走肉的萧雪婷都给那种异样的感觉惊醒过来。
那小小水道就在前方,虽说上头已没了木桥,但看水道隔开的两地上头木柱痕迹,显然原先确实有座木桥存在,只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被人所断,此刻只留断木残绳隔着水道相望,不过那水道不宽,众人施展轻功,互相扶助之下倒也过得轻易。
只是走到此处,公羊刚和公羊猛的面上都似罩上一层寒霜,从那印象来看,显然两人幼时都该到过此处,照说除已死的三煞与公羊明肃的过节外,云麾山庄与天绝六煞应当全无瓜葛,何况棒煞戚明应隐世已久,再怎么说也与两人扯不上关系,可到了此处两人却有旧地重游的感觉,尤其连剑雨姬都似来过,这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显然云麾山庄与天绝六煞没有想像中那般陌生。
一路上都沉着脸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没有空去向剑雨姬摆出一副得意洋洋、令她一见便咬牙切齿的笑容,公羊刚闷头急走,将满腹疑团的公羊猛和剑雨姬等人扔在后头;若非公羊猛愈看愈觉此处熟悉,怕还真跟不上他。
只是愈走的近,愈觉公羊刚身上热气外溢,显是已提饱功力,随时准备出手,那模样令公羊猛满腹的疑惑愈发重了,脚下也愈走愈快;方家姊妹一人搀一个,好辛苦才跟上前头疾走的两人。
转过了转角,走出山洞,登时光明四射、霍然开朗,眼前是片林园,那草茅看似不坚,但点缀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之中,却是春光若画,令人不由浑身舒泰、忘却凡尘俗事。
在那草茅前的田亩旁边,有间很小的亭子,乍见小凉亭剑雨姬便不由得面红耳赤,彷佛又想起受公羊刚所诱,在道旁亭中被他采去处子之躯,事后又身心俱陷,沉溺欲海不可自拔的种种情态。
在那亭中,一条身影正自品茶,愈走愈近,众人只觉茶香四溢,相距虽还有一段距离,可从亭中溢出的茶香却是无远弗届,显然不只茶叶特殊,亭中人的烹茶技艺也是才高八斗。
走得更近一些,只见亭中人衣着普通,全身上下似因着久受日照,晒得浑身黝黑,粗布衣裳浑像个随处可见的田中老农,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毫无肮脏之感,尤其细细的双目开阖间光芒闪亮,顾盼之间神光四射,一见便知绝非易与之辈。
不过这人虽一见便知不简单,手边的竹棒却更引人目光,那竹棒一片黄色,将斜射入亭的日光反映了出来,洒出一片精芒,显是摩挲久矣,极为平滑细致,众人心有定见,一见便知此人多半就是天绝六煞中那棒煞戚明应。
见众人出了洞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隔着远时亭中人还没甚反应,待众人走到面容可辨的近处,看清了带头的公羊兄弟面孔,亭中人微微偏头,眉目间略现疑色,缓缓站了起来,公羊猛正欲开口,没想到公羊刚去得更快,公羊猛只觉身边风声响起,一股热力迫的他气息一窒,一眨眼间公羊刚已欺入亭中,一双肉掌带起罡风虎虎,直袭戚明应胸腹要害。
他来得虽快,几乎近似偷袭,但戚明应虽然看似隐居在此,一身功夫却并未搁下;面上虽显犹疑,可手上却丝毫不慢,右手微带,那黄色竹棒已在手中,身形腾挪飘转、长棒点戳封锁之间,已化去了公羊刚连着数记杀招,可几下交手之后,面上的犹疑之中又添了几分忧悒。
虽见对方只守不攻,显是不知自己来意仍有所保留,公羊刚心下却不由更加惊惧;此人手中竹棒圆转浑融、进退有节,看似软弱无力,却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杀招给挡了下来,自己虽是掌风虎虎,将这占地不大的小亭裹了个严严实实,掌劲到处犹似牵起了一条封锁线,绝不让亭中人有逃离的机会,但这戚明应身不离亭,只在小小的亭子巧转腾挪,靠着手中竹棒飞舞,便化去了自己的进攻,甚至还能顾着桌上的茶具不被自己掌风所伤,可见棒法之精巧细腻。
再加上自己火烈掌风之中,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来去自如,显然此人内功也自不弱,虽仍及不上明芷道姑的沉凝扎实,配上那精巧细腻的棒法,在武林中也算一等一的高手,难怪能列名天绝六煞之中!
一知眼前这戚明应的武功对上明芷道姑怕也是伯仲之间,自己比他怕还差着一截,最多是和彭明全或剑明山相当,公羊刚心中不由惊意愈甚,倒不是真的怕了这戚明应,而是担心六煞中棒煞已是如此,六煞之首那全不知其真实面目的掌煞功力又是如何?
光靠自己兄弟可能匹敌?
深吸了一口气,公羊刚双腿拿桩站定,认准了对手,一招一招运使大风云掌法,虽去了一开始强横霸道的杀气,但沉稳运掌之下,反而愈发得心应手。
这亭子本小,那戚明应又不愿出亭,以免被众人围攻,一开始公羊刚出手过疾,犹有破绽可寻,现下他稳定了下来,招式虽没有开始时那般迅疾,但招式分明之下,反体现出大风云掌法大开大阖的威力。
那戚明应似也发觉公羊刚的改变,从小巧腾挪的游斗打法,转而变成与公羊刚一招一式的对拆,稳扎稳打应对攻招。
没想到三哥一上来连句话都不说便出手,公羊猛心下虽有些恼,却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恨火烧心的公羊刚最惯用的战术;之前无论对上彭明全时假立窗边,趁彭明全穿窗而出将他撞开时暗下狠手,又或对上明芷道姑时的背后出掌暗算,公羊刚可从来不曾与敌人正面对上,想来对上剑明山之时也不是正大光明地交手。
复仇之事毕竟所重者是结果而非手段,若能毙敌便足谢死者在天之灵,这般暗箭伤人虽有些说不过去,但在灭门之仇的大义之下,却也不是那般难忍;只是公羊猛身为风姿吟弟子,也算名门之人,这般手段毕竟非其所喜,是以虽见公羊刚与戚明应在亭中打的热热闹闹,却是不肯插手,方家姊妹更只有护着武功被封的二女在旁看热闹的份儿。
不过亭中一战交手了数十招下来,公羊猛面上惊疑之色更甚。
纯以内力而言,也不知公羊刚使了什么法子,功力进展一至如斯,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加上大风云掌法沉浑稳实,像这样脚踏实地的硬拼硬接,更能体现威力,一开始公羊刚突袭失利还有话说,可照说戚明应棒法小巧挪移,公羊刚既改了打法,这样正面应对该当对戚明应不利,即便他功力还在公羊刚之上,可外头众人环伺,虽未出手在心理上该当有些影响,这样打法无论如何戚明应也要吃点亏。
可现在亭中却是五五平手之局,公羊刚掌法虽然凌厉刚猛,大风云掌法使出一招一式均有风云辟易之威,只怕与当年公羊明肃相较之下也只火候差些而已,但对上戚明应却是丝毫占不得上风,尤其戚明应只守不攻,还护着桌上茶具不受无妄之灾,留手何只三分?
相较之下公羊刚输他可不只一截,这事不只是他,连方家姊妹和剑雨姬都发现了,光看剑雨姬面上神情便知大概。
仔细看着亭中两人交手,将近百招之后公羊猛才发觉了其中奥秘:这戚明应的棒法不像少林佛门的棒法走刚猛一路,也不像丐帮闻名久矣打狗棒法的路子,倒似有些武当门下太极手法,棒棒巧妙缠黏,并非正面硬格公羊刚的招式,也非以身法回避大风云掌之威,而是在棒中附以内力,以极巧手法将公羊刚的攻击滑开,让公羊刚的招式难以一鼓作气,无法攻向想攻击的地方,掌力虽强,威力却是不如以往。
从亭外绕了一圈,公羊猛眉头更皱,心下的惊惶之意也愈增。
他在亭外绕圈,照说该当可以慢慢绕到戚明应身后去,但戚明应不只棒上轻描淡写地应对公羊刚的节节攻势,还注意着在外头不住绕行,摆出一副随时出手架势的自己,随着自己的行动,戚明应身法转换,带着公羊刚在亭中也绕起了圈子,既不让公羊猛有机会绕到自己身后去,也不给他加入亭中参战的空隙。
看这情形亭中两人的进退驱避全在戚明应掌握之下,显然亭中的公羊刚绝非他对手,若戚明应想要出手反攻,怕是数招之内公羊刚便要不支,只顾忌着在外头的众人,才没有出手反击。
只是这一绕行公羊猛也看出了问题,即便戚明应武功再高,若是对大风云掌法和剑法认识不深,该当没有办法如此巧妙地同时应对亭中的公羊刚和亭外的公羊猛,且是丝毫不露破绽。
眼见公羊刚出手已过百招,戚明应只守不攻,却是无隙可趁,两者武功一高下旁人早已看穿,亭外的公羊猛几次想要穿入亭中分开两人,却是始终寻不着空隙插手,那戚明应似早看穿了亭外的他以大风云掌法或剑法插入其中的可能,公羊猛才刚一动,已发觉若依他所想攻入亭中,非但帮不了公羊刚,反而阻碍三哥的出手;偏生这亭子实在太小,若自己使出飘风剑法,虽可出戚明应意料之外,或可攻入亭中,但公羊刚先前与自己从未练过联手合击,加上对于逸仙谷飘风剑法,公羊刚只怕比戚明应更不熟悉,这样攻进去与公羊刚的扞格更大,更没有办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