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江城,远没有盛京城这般风平浪静,河口的炮火声连天,城内的灾荒至今难解。
前有狼后有虎,江城东面抗敌的士兵有口难言。
夜晚,昏黄的火把下,一个伤兵自己包扎着胳膊上的伤,然后狠狠地淬了一口,“真是见鬼了,从前怎么不知道这群海匪这么厉害,这回居然连咱们的营地都摸透了,要不是宋千户多留了个心眼,还不知道得死多少兄弟。”
旁边一个在磨刀的士兵回道:“可不是,那以前也不是没来打过秋风,不也是见讨不着好就跑了吗?这回居然跟狗啃了骨头似的,死不撒手。”
“哎,不过你说新来的这批兵确实有点本事,我瞅他们那杀人的架势可不比辽东铁骑差。”这人看着旁边还在啃白面馒头的新兵蛋子说道。
那包好了伤口的士兵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都是江城河岸那块的人,听说今年发大水,淹死好多人,后来朝廷缺粮又饿死好多人,好不容易江城知府修招工,他们又没招上,这不推推搡搡的就打起来了,然后人就被送到这儿来了,祝大人说多杀一个人多一个馒头,你瞅他那样,今天至少杀了七个人。”
“啧啧,真是拼命啊。”有人感慨道。
“你饿上个十天半个月试试看,你拼不拼命。”
“说得也是。”
营帐内。
宋钰和其他将领一块看着城防图,商议接下来的防御部署。好不容易讨论完,已至深夜。
议完事众人正要离开,祝辉却开口道:“宋钰,你留一下。”
宋钰停下脚步,同行的将领龚全拍拍宋钰的肩膀便先出去了。
只见祝辉从桌上拿出一封信,“看看吧。”
宋钰打开信一瞧,惊道:“竟真的有人通倭?”
祝辉微叹口气,几个月前江城卫指挥佥事一职有缺,朝廷便把他派了过来,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差事,可这几个月来真是没把他给忙坏,要不是他在朝中也有几个知交好友,恐怕还不知道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呢。
他严肃道:“事儿是在江城犯的,消息却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这事儿怕没那么简单。”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如今城防图泄露是可以肯定的了,也不用再费尽心机寻内鬼,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了,至于战略就按你之前所说的部署吧,将计就计,我还就不信,这伙儿畜生打不服他们。”
宋钰拱手抱拳,“是。”
祝辉看着他,这小子倒是个有几分军事天分的人,他看着宋钰满眼赞赏,“你小子好好干,前途无量,出去部署吧。”
宋钰:“谢大人夸奖,属下先告退了。”
宋钰离开指挥佥事的营帐,先是去巡逻了一番,然后才在一个哨所处停留,稍微坐下歇会儿。
他从军医那儿拿了写止血止痛的药粉,然后用纱布把自己断裂的虎口包扎起来,这几日接连射箭挥刀,手上早就伤痕累累了。
夜晚,江城东边的湖面都变得平静了起来。宋钰静静地看着这夜色,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阿落的生辰都过了,也没来得及给她准备生辰礼。
夜风把他耳边散落的碎发缓缓吹起,就像是阿落在抚摸他的面容。之前阿落同他说会担心他的安危,他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半个月来的战争,实在是打了他一个措不及防。就拿今日来说,那倭寇的刀尖离他的眼珠也不过咫尺,若不是龚全来得及时,他怕是已成刀下亡魂了。
宋钰把匕首紧紧放在心口,头一回觉得死亡真的离自己这样尽,他望着长夜,听着湖面的风声,此战过后,他便和阿落成亲吧。
*
盛京城的夏日总是格外的让人郁闷和烦躁,即便有时候偶尔下几点小雨也缓解不了人心中的焦虑和憋闷。
眼瞅着时间都快到中秋了,半月之期就要到了。秦姝落的睡眠是越来越差。
秦父秦母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三个人一块吃饭的时候,大多都是各有心事。
秦夫人担忧妹婿是不是能平安无事地放出来。
秦敬方也愁,愁这许多事。他在朝为官二十余年,不是没有历经过大风大浪,可眼下情形,并非他这种小人物能说了算的。
他此时此刻倒是不担心诚敏的性命之忧,既然太子开了口,拿自己的声誉做赌注,势必会有几分把握,可他愁的是此事过后,诚敏怕是要和李家交恶,再想回江城任职怕是难了。而且当下场景,只怕是必须要在太子和李家两方之中做出个选择来。这如今是不选也得选,选了,秦敬方长叹一口气,只怕是太子救诚敏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啊。
秦姝落则愁自己之后应当如何应对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