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迫于压力,一改昨日的傲慢,朝云崇揖礼道:“侯爷请员外进府一叙。”云崇故作惊喜地道:“义阳侯同意这门亲事了?那李娘子呢?李娘子她可愿意嫁给在下?”“这……”管事瞥了一眼门外那些翘首以待的百姓,语焉不详地道:“侯爷只请员外进府,其他的事……员外见了侯爷就知道了。”云崇闻言,踉跄后退半步,捂着心口,神色黯然地道:“看来,侯爷还是不愿同意这门亲事,只是碍于面子,才请我进府详谈……他既不允,我就算进府去,又有何意义。我……明日再来吧。”伤心欲绝说出这话,云崇转身,便往外走去。管家有些傻眼。他原是奉了主子的命,将此人暂且请进府中。等天黑外头人散了,再把他丢出去。如此也就平息了此事。可没想到,他……他非但没进府,竟、竟就这么走了?!他难道就不想进府,在侯爷面前再争取一下?还明日再来……这到底是想娶,还是不想娶?“诶,员外……”管事欲出声挽留,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代表的是侯府颜面,自然不能追出去再把云崇拉回来。只能一头雾水地关上府门,飞快跑去书房报信儿。就在管事关上府门的瞬间,外面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众人不约而同齐齐给云崇让开一条路,两眼直冒光地盯着侯府门前,那些价值一两千金的彩礼。新来的媒婆,在心中早就有了盘算,甩着帕子朝云崇的背影喊道:“员外,您的彩礼……”“不要了。”云崇摆摆手,“娶不到李娘子,这些身外之物,于我又有何用。”此话一出,场面上所有人,不要命的朝那些东西冲了过去……这一日,纵是有官府的衙差坐镇,义阳侯府门前还是伤者无数,几乎是血流成河。不管是抢到东西,还是没抢到东西的百姓,皆把此事挂在嘴边,津津乐道。而义阳侯的妹妹李笑晴,也成了京城里,众人口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义阳侯府里,当李笑晴听见丫鬟们把府外发生的事,告诉给她知晓,脸上又羞又恼,手里的帕子,都绞成了一股绳。“赵员外离开时,那眼神失望极了,连奴婢看了,都替员外伤心。明明娘子与员外如此相爱,侯爷为何就不能点个头呢。”李氏撇唇,“还能为何,哥哥就是瞧不上赵郎是个商户。若我嫁给商户,他嫌丢人,毕竟他如今指望着,宫里那位只要怀上龙种,就能给他挣个国丈当当,又怎能让我污了他的门楣!”丫鬟闻言,忖度着道:“如今京城里的人都说,娘子才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出淤泥而不染,不为金钱折腰,自有风骨,不少文人墨客,都开始为了娘子作诗了。”“还有人替娘子被休这件事鸣不平,不少人说娘子人品如此贵重,定是徐家苛待娘子。也有不少人说,徐远善此人,心思狭隘,根本配不上娘子。”李氏听见这话,泫然欲泣。“原来这才是赵郎的真正目的,他故意上门提亲,还一掷千金……竟都是为了替我正名。他对我如此深情厚意,我……我又怎能辜负他的心意。走,我要去找兄长理论去,明日若他还将赵郎拦在府门外头,我、我一定不能再让他这般离开。”李笑晴下定决心,要嫁给“赵龙”,直接去找义阳侯李向阳,又与他大吵了一架。“我自回镇国公府归来,哥哥嫂嫂可曾拿正眼瞧过我?连这府里的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对着我翻白眼。”“当初是哥哥说的天花乱坠,让我嫁给徐远善,徐远善身子骨弱成那样,就是个废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哥哥倒是借着徐家的壳子,赚得盆满钵满,我呢?都是一母同胞,哥哥可曾怜惜过我?”“这些年,不管徐远善是死是活,我在徐家都是守活寡,如今到头来,还落得个万人唾骂的下场……”李氏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你若不给婆母下毒,又怎会被镇国公老夫人休弃!”义阳侯李向阳,眉头皱成川字。李氏哭着道:“当初是哥哥告诉我徐远善李代桃僵之事,也是哥哥说,让我尽力辅佐徐远善,他既要让我帮着他给那些下人和婆母下药,听哥哥的话,我自然是要照做,怎如今我照做了,又成我的错了?哥哥若觉得我有错,便就把我打杀了吧,反正我如今活着,一无所有,也没什么意思了。”李向阳揉了揉眉心,放缓声音:“为兄不让你嫁那姓赵的,也是为你好。等来日娇娇在宫里得了宠,你这做姑姑的,找什么样的郎君不成?更何况,此人是个贩香料的,镇国公府刚出那档子事,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李笑晴把眼泪一抹,幽怨地看向李向阳。“先前哥哥让我嫁给徐远善时,也说他身子虽虚,可心中有大谋略,能成大器,结果呢?不过是个窝里横的窝囊废,临到头东窗事发,他还想把过错全都推到我头上。贩香料的怎么了?当初若非哥哥借着镇国公府的名义,开香铺子,又怎会有今日这泼天富贵!”,!李向阳一听这话,立时沉下脸色,厉声道:“从今往后,此事万不可在人前提及,否则,慕家的今日,便是李家的明日,知道了没!”他极少在嫡亲妹妹面前,如此严厉。李氏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下陡然生出几许怯意。然而,她再想到,若就此退却,那她与赵郎之事,便就再成不了,又鼓足勇气,色厉内荏地道:“反正我不管,如今我只想嫁给赵郎,明日哥哥若不答应……我就、我就离开侯府!”“你敢!”李向阳沉声道。李氏眼眶通红,倔强地道:“我敢不敢,哥哥一试便知,哥哥别忘了,徐家那死鬼还有东西在我手上,若我不明不白死了,那些东西自有人交到官府去,哥哥好自为之吧!”说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李向阳看着她的背影,沉了沉眸。待她离开院子,他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一张密信,用火漆封死,交给小厮,送了出去。刘美人飘在李府,可算瞧够了热闹,心满意足地飘回东宫,把兄妹二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给沈灵犀知晓。“你是没瞧见,徐远善那张脸,已经不止是绿,简直是个大酱缸,又臭又精彩。”她掰着涂着蔻丹的指尖,细数李氏骂徐远善的话:“体弱、窝里横、窝囊、死鬼……哎呦,先前我还以为这两口子,有多恩爱呢。”沈灵犀倒是从李氏那些话里,琢磨出点先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来。“这李氏倒是有点意思。”她玩味地道:“我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瞧着,倒是未必一无所知。”刘美人疑惑地问:“那她都知道些什么?”“左不过就这一两日,寻个机会当面问问她就知道了。”沈灵犀意味深长地道,“云崇既想‘一鱼两吃’,应该不会耽搁太久的。”不出沈灵犀所料——因着前两日,义阳侯府门前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待到“赵员外”即将登门提亲的第三日,便有更多的百姓,不顾官府的劝阻,全都涌向金安坊。一来为了瞧热闹,再来便是想向前两日那样,白捡些值钱的彩礼回去。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来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丁,毕竟要抢那些无主的财物,得靠拳头才行。然而此番,众人等了许久,都不见“赵员外”的人影。“该不会……心灰意冷不来了吧?”“说不定就是个赌鬼,本想哗众取宠赌把大的,娶个侯府姑奶奶回家,谁成想人家侯府根本不理他,如今家财散尽,灰溜溜跑了呗。”“有没有可能……不是不来,是来不了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话,令众人想到什么,都诡异地安静下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有不少好事者前往“赵员外”落脚的鹤鸣楼,一探虚实。然而,众人刚到鹤鸣楼的堂子里,就看见店小二连滚带爬,从楼上跌跌撞撞跑了下来。“死……死了……”那小二惊惧地指着上头的厢房,对众人颤声喊道:“赵员外,被、被、被人杀死了!”赵员外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百姓对赵员外的死,议论纷纷。因着赵员外是被人杀害,所以众人口中的凶手,虽未曾明言,却都指向了义阳侯李向阳。“听闻房里的财物没被人动过,只有打斗的痕迹,死状又这么惨,定是仇杀。一个远道而来的商贾,怎会轻易与人结仇,定是碍了贵人的眼……”“说起来,两回登门提亲,那侯府门前暴乱了两回,都传到后宫里去了,若是第三回,再闹个好歹出来,皇上问起来,那一位定不好跟皇上交代,自然是没有第三回最好。”“毕竟人家可是一心想做国丈的,怎会瞧得上满身铜臭的商贾呢,人家从前朝开始,就自诩为‘清贵世家’,又怎会把妹妹嫁给区区商贾,要怪就怪那姓赵的,仗着自己有些臭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丧了命也是活该。”“哎呦,你们说说,那李氏,是不是克夫?说不定啊,那徐家二老爷就是当初被她克死的。”李向阳听见这些传言,简直要气晕过去。他是不想让那姓赵的再登门不假,可也不会蠢到,把他弄死在鹤鸣楼那种地方。无声无息消失,才是最不会引人注意的法子。只可惜,他昨夜派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信儿,也不知他们知不知道那姓赵的究竟是谁弄死的。“快,你亲自去一趟大理寺。”李向阳忙招来随身小厮,嘱咐道:“跟世子说,让他务必查清此案真凶是谁,否则,他老子我就真被人当成是此案的真凶了!”小厮不敢耽误,赶忙转身去了。与此同时——李笑晴无人问津的僻静小院里,充斥着呜咽的哭声。她原本满心期待,今日能与“赵员外”双宿双飞,从此远离那些阴谋诡计,继续过她锦衣玉食的日子。,!可等到的,却是心上人在鹤鸣楼被人杀害的消息。“贼人猖獗,直接闯进员外客房,杀了他,还斩下了他的头颅。都如此尚不解恨,还把员外的头颅扔去了乱葬岗,让狼崽子啃了个血肉模糊……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打探消息的丫鬟,在李氏面前边哭边道,“员外身边那个小厮说,员外昨日回去以后,就觉得心神不宁。又恰好铺子里,头一批货,走水路运到了京郊码头,员外便遣了他出城接货。”“临走前,员外把京城铺子的地契都给了那小厮,说他万一遇上什么不测,就让小厮把铺子全交给娘子打理……”“小厮原以为员外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没想到昨夜一别,竟是生死相隔……”丫鬟哭着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沓契书,和一封信,呈到李氏面前,“娘子,这是员外昨夜写给娘子的信,员外他……怕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一劫。您看,这些铺面的地契上,写的都是娘子的名字……这天底下,怕是再没有像员外这般深情的男子了。”李氏伸出手,接过那封信和那些地契。她颤颤打开信,信上那人用清雅的字迹,诉说着对她的深情。“……晴娘,倘若有一日,我遭遇不测,你万不要为我伤心难过。你可知,此生我能遇见你,便已无憾,唯愿你余生能安宁快活,我也能含笑九泉了……”李笑晴看到最后,心都要碎了,扫过那些契纸上的名字,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原本,她为了能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才有意接近他。没想到,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深深爱上她,对她一往情深。“他怎会这么傻……”李笑晴泣声道。丫鬟也在一旁,直抹眼泪,“那小厮还托奴婢来问娘子,最大的那间香铺,原定是后日开张,那是员外生前精挑细选的黄道吉日。员外说后日是他与娘子相识两个月整的日子……员外生前在那间香铺上投了许多心血,如今他不幸身亡,那铺子……还开不开?”李笑晴已经哭红了双眼。闻言,她把心一横,哽咽地道:“开,既是赵郎定的日子,赵郎想做的事,我定要替他完成,如此才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全京城老祖宗求我当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