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害怕了吗?”
“没有,”尤思嘉蹲下去搬石头,“他先是走到我旁边,给我说有好东西看,然后就开始脱裤子。”
“他也是这么给我说的!”
“他骗人,”尤思嘉费劲掀开石底,里面空空如也,“他裤子里啥也没有,当时我就问他好东西在哪,他指指他尿尿的地方,我就说真丑,他就走了。”
王子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咂摸咂摸嘴:“嘉嘉,你胆子真大。”
尤思嘉不懂,却欣然接受,她喜欢别人夸赞她勇敢。
王子涵还记得妈妈的叮嘱,便先回了村,但尤思嘉一连搬了好几块石头,都没捉到螃蟹。她最后只好爬上来,穿好鞋子,捞起被扔到一旁的书包,挽上去的裤脚还有一只没放下,就这么慢吞吞地往家赶。
在村头的土路上晃悠着,远远就望见了两个身影正对着她,像是在等人。
她走近一看,竟然是她奶奶和刘秀芬。
“你瞅瞅这小孩,”隔着几步尤思嘉就听到奶奶在念叨,“走一步退三步,路上的蚂蚁都快被你踩死了吧,你看看还有谁家小孩这么晚回家的。”
尤思嘉对这种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从刘秀芬怀孕以来,是东躲西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刻出现在这儿,总不会是来接她放学。
因为她奶奶老早之前就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人来问刘秀芬的去向,就一律咬死说不在家,问就是出去打工了。
来问尤思嘉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妇联主任,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大家根据她的姓,都喊她小康。
小康有一张精亮的大脑门,满头卷发只管往后梳,呼啦全部披散在肩头上,因而走起路来像顶着老旧沙发垫子下的弹簧,头发一步一晃悠。上个月,尤思嘉在路上碰见她,她伸手就递过来两块糖,面上堆出笑:“小思嘉,交代你个任务,你看你能办成不?”
尤思嘉只盯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供销社一角一张的粘牙糖,两张塑料皮包裹住亮眼的颜色,糖浆被细细密密的格子压成扁扁圆圆的一团。
“明天大队里放广播,”小康见她不拿,就伸手将塑料纸撕开,把糖直接塞进了她嘴里,“要喊妇女查体,你要是听见了就喊你妈妈过去,你看行不?”
尤思嘉嚼了两下,发现上下牙齿被紧紧黏住说不出话来,刚想下意识点头,千钧一发之际脑袋猛地灵光了一下。她含含糊糊地说:“我妈妈打工去了,不在家。”
“是吗?”小康还在笑,手里的另一张粘牙糖就在笑意中收了回去,她随即起身,黑卷发扫过尤思嘉的面颊,触感像刷碗的丝瓜囊一样牢牢残留在皮肤上,她却晃悠悠地走远了。
等她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后,尤思嘉就多了一个负责放哨的任务,如果有人来找刘秀芬,她就要提前汇报,让她妈躲起来。
尤思嘉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躲?”
她奶奶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嫌她问题笨:“不躲等着别人把你妈抓起来打针吗?超生的都得躲!哪家没躲过。”
尤思嘉似懂非懂点点头。
而刘秀芬之所以下午出来,是被她奶奶带着去看神婆。
神婆住在和村子隔了几十米的一个独院里。之前这里是一个造辣条的工厂,村里不少大妈大婶都在这里干活,后来场子倒闭了,又有人在里面养狗,也没能干下去,最后神婆就搬到了这里。
临近村庄里有不少老人来这里给小孩求过平安的红绳,尤思嘉倒没有红绳,不过知道神婆似乎很有名,有时候院子外面会经常停着他们没见过的轿车,据说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
尤思嘉对这个地方一直好奇,如今机会来了,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进去看看。
天色还没暗下来,隔着院子就能望见中堂里黑漆漆一片,只零星点了几根小臂粗的红烛,跨进了门槛,正对的黑色长条供桌上陈列着满架神佛,裹着清一色的红绸缎,神像面前熏烟缭绕,香灰从冲天方耳的铜炉坠了下去,在炉角积了厚厚一层余烬。
尤思嘉原本是大气也不敢出,只转悠着两只眼睛瞧。终于等到神婆从中堂内的一张小门迈出来,她顿时大失所望。
没什么不同,就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奶奶,和他们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神婆点了两根香,在刘秀芬面前煽动了两下,随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升的烟雾,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尤思嘉的奶奶在一旁倒是很紧张,两只手交叉相握,不停地倒换位置,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从椅子上滑出一点,探身问:“到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