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得先顾顾我。”十一的声音闷闷的,强调道:“我刚收到阁主新的密令,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没准都不能来看你瞭。”
薑月窈心裡一咯噔,忙揪紧他的衣襟问道:“他又要你去……作甚?”
“杀人”这两个字在她唇齿间打瞭个转,她莫名地感受到一阵寒意,不肯将它说出口。
“剿匪。”十一有些古怪地道。
“剿匪?”薑月窈松瞭口气,有些困惑地道:“这听起来像是去做好事?”
“我可不这麽觉得。”十一的语调有些冷,带著一线嘲讽:“我先去查查他说的‘匪徒’究竟是什麽来历。”
若是隐刃阁的人在场,听到十一的这番话,必定会惊掉下巴——十一这样的一柄见血封喉的杀人刀,怎麽会追究将死之人的来历?
但薑月窈却觉得这样才合理,深以为然地点头:“嗯。总是得知道来龙去脉才好。否则,你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万一大水冲瞭龙王庙,一傢人不识一傢人,那可就糟瞭。”
“不过,你千万要小心。”薑月窈忧虑地道:“当初我们引你入梦用的是温和的入梦香,不是强效的迷香。”
“可惜我紧赶慢赶地要参加四方香会,我们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训练。”她隻恨时间太紧迫:“若是有人拿强效迷香做香引,再搭配帐中香,隻怕还会激发你的噩梦。”
“应该没事。”十一想瞭想,道:“阁主对晏昭回当初引我入梦极为忌惮,甚至因此放弃追杀他。如果这次剿匪,匪徒也握有同样的手段,阁主不会让我去的。”
“不怕一万,隻怕万一。”薑月窈一点儿都不相信这个阁主,认真地叮嘱他:“你这个义父在你身世上都能撒谎,说不定反过来会趁著你剿匪之时,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些呀。”薑月窈轻声道:“等四方香会结束,我还想第一时间看见你呢。”
十一把薑月窈抱得更紧,将她的话一一记在心上,沉声应道:“好。”
薑月窈伸手回抱他:“不过,十一,你放心,我在四方香会也会留心帐中香的来历。”
她安慰道:“若是能找到一二线索,没准我们能顺藤摸瓜,弄明白你的身世。你知道瞭真相,隻用稍加训练,就再也不必被噩梦所扰瞭。”
“我给你看今日选香使发给我们这些香徒弟的三张残香方。”薑月窈说著,轻推瞭推十一:“你就知道,我可不是在打诳语。”
“不用看我也知道。”十一笃定地回答,爱不释手地蹭瞭蹭她的脸颊:“窈窈最厉害。”
薑月窈将脸别到一边去,红著脸嗔他:“痒……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在说正经事。”十一嘟哝一声,不过,最终还是依言松手,跟著她走到桌案边。
薑月窈睨他一眼,然后才点瞭点桌案上的三张香方,道:“今年的四方香会考题,便是在一个月内修补这三张残香方。”
“每三日,选香使会集中讲述不同香方的香气,由香徒弟根据选香使的描述,来选择合适的香材,修补香方。”
十一讶然地道:“那岂不是跟你在傢中做的事儿一样?”
“嗯。”薑月窈欣然点头,朝他眨眨眼,道:“可见上天也站在我们这一边。”
她本来隻觉得自己没有懈怠钻研香事,却不料这次四方香会的考核不像从前,是品评别人的香品,而是修补残方,竟恰合她在通宝岛上拟合帐中香。
“而且,你看这张残香方。”薑月窈说著,拿起最上方的一张香方,递给十一。
她已将香方烂熟于心,不必看就能将其上的内容信手拈来,道:“已知所用的香材是檀香十二两,白蜜半斤。沉香五两,炼蜜一两。零陵香、茅香各三两。”
“这些香材和你记忆中的帐中香,暂时是吻合的。”薑月窈越说,越觉得仿佛见到拨云见日的光:“今日选香使粗略讲述它的香气,亦提到瞭‘甜腻’二字,与你所感相同。”
“说不定,我能借著这张残方,趁机打听一二。”薑月窈眼中闪烁著希望的光芒,满怀期待地望著十一:“若是你能找回你真正的傢人,就再不必受那劳什子‘阁主’所困瞭!”
最要紧的是,这样,十一就再也不必被困在桫椤山上不合时宜的“傢”中,他可以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傢。
或许——她衷心期待——或许十一能像他做的有关阿娘的那个美梦中那样,真切地感受那来之不易的亲情与温馨。
凝视著少女欢欣的目光,十一的心仿佛也软瞭一角。
在这一刻,不论是噩梦中的刀光剑影、血流漂杵,还是深深刻在他心底、守护桫椤山之傢的执念,都缓缓地沉下去,消逝在她盈盈的笑靥之中。
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好。”
是夜,薑月窈和十一依依惜别后,各奔东西。
翌日,晨曦初露,十一早已动身,直奔溪源镇而去。他此行目标明确——寻找已返回威远镖局总部的石总镖头,探听山匪一事。
与此同时,天才蒙蒙亮,薑月窈就带著章嬷嬷赶往凝和香园的香材库取香材。
不过,她并没有隻取帐中香所需的香材,而是刻意把香材库中珍奇的香材取瞭个遍。事关十一的身世之谜,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似十一如雁过无痕,薑月窈是此次四方香会中唯一的女郎,她就算再行事低调,还是会有人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就有人将她取瞭什麽香材、与何人攀谈,一五一十地彙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