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岑梓白的尸体都是一样。
那具尸体如今早已遍布伤痕,都是一路拖过来时候在树枝和石块上磨出来的,两人却也只是随意地将他丢在了井口边。
于槐刻意没去看那具尸体的脸。
之前上山时他没敢说,但他老觉得那具尸体,似乎一直在用独眼瞪他。
于槐平日里向来胆子大,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做了个挺糟糕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了。
这一晚,于槐尚且累得动弹不得。
甘棠就更加了。
在浑浊而沉重的喘息中,甘棠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余力注意到,借肉井的地势,其实相较于其他位置是更低一点的。落下的雨水如今正在不停地往借肉井里灌。但灌进去以后,却没有任何的回声。
就好像这口井直接连同着深渊,根本就没有底一样。
甘棠迟疑了一下。
见于槐还在休息,他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撑着膝盖,慢慢往井口处探了探头。
井里一片漆黑。
借着闪电一瞬的白光,甘棠唯一看到的,就是井口边上的青石板上确实有几行斑驳不清的文字。
前面那几句倒是勉强能看懂,正是之前于槐提到过的那几句。
借肉一两,还肉半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生还死,阖家平安。
……可是紧跟着这几句之后,还有好几句,却已经被磨损得完全看不清了。
再往下看,就已经是借肉井那黑漆漆的狭窄洞口。大抵是因为并不经常使用,井口的边缘糊着一层厚厚的,像是霉菌一般的泛着黑的苔藓。
在靠近甘棠的方向,原本完整黏腻的青苔上,有几道深深的刮痕。
就像是有人曾经将细长的手指抠在井口边缘一般。
看到刮痕,甘棠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不久前自己远远窥见的那一幕。
当时难道真的,有东西从井里爬出来了?
甘棠下意识地探出手,在青苔的痕迹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他摸到了一手黏糊糊,滑腻腻,仿佛粘液一般的东西。
浓重的腥味腾然而起,刺破雨幕直接涌入了甘棠的鼻腔。
甘棠眼前模糊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世界似乎被某种东西隔离了,在雨声之下,他听到了一些东西,嘎吱嘎吱,濡湿的拉扯声,像是皮肉被不断撕扯时发出的声响。
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昆虫,或者是某种尖锐的角质物在被水浸透的石壁上不断抓挠时发出的声响。
甘棠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把眼睛睁到了极致,他的眼睑生疼,泪水,或者是雨水沿着睫毛滑过了眼球的表面,可是他却不敢眨眼。
他盯着漆黑的井口,在那仿佛能凝成固体的黑暗最深处,好像有东西正在蠕动。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于槐在喊他。
甘棠猛地打了一个冷战,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耳畔依然只有滂沱不休的雨声和隆隆响起的雷声,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摩擦与抓挠。
而当他再次看向井口时候也跟之前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在这一刻,甘棠的心脏却跳得比之前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时更加激烈。
“甘棠!”
于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