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确认姜熹不会醒,她才叹了口气,拍拍袍摆,站起身走至床边将那团蛇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阿宝撤去法器,显露出自己原来的气息,掌心上闻见?陌生气息下?意识扭动尾巴挣扎的小蛇便缓缓停下?,睡梦中,那截细细的尾巴尖贪恋地缠上阿宝的手腕,小蛇的整个身子?都挪动着贴了上去。
不知梦见?了什么,小蛇微微咧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吐信子?,仿佛是在笑,紧闭上的双眼却又一点点渗出晶莹滚热的水花。
姑娘倚在床头,一条腿翘着床边,此?时也阖上了眼睛,指尖柔柔地抚摸小蛇的身子?,慢悠悠地哼着乱七八糟的从天南海北处学来的小曲。
自姜熹被赶出来之后,那晚她第?一次睡得安稳,还做了个好梦。
梦中,师尊千里迢迢地赶来寻她,见?到她后便紧紧抱住她,说是后悔将小蛇赶走、现在要把小蛇带回家。
小蛇当然想回家,她想得几乎要发?疯,当即忙不迭地扑进师尊怀里使劲点头。
那一刻,她好似忘记了被砍断的双角、被废去的修为,所有?曾令她难以忍受的疼痛都化作云烟轻飘飘地消散,甚至想不起来何为怨、何为恨,只剩些压抑不住的回到最信赖之人面前才敢显露的委屈喷涌爆发?。
小蛇躲在师尊怀里,就像最初被师尊从秘境里捡出去时藏在师尊手心下?那样。
她本是咬着嘴巴想憋住不停往外?冒的泪珠,可师尊在摸她的脑袋,每一下?都那样温柔,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仿佛还如以往那般纵容,又仿佛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都愿意原谅她、愿意将小蛇领回去。
于是,小蛇没能?憋得住,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师尊身上,浑身打颤,越哭越大?声,越哭越难过、越伤心。
明明才离开师尊不到一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与师尊分开了好久好久。
她哭着与师尊道?歉、赌咒发?誓地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冒犯亵渎师尊,又小心翼翼地问师尊可不可以这会儿就回家。
小蛇很想师尊,很想家,很想很想。
师尊如往常般亲了小蛇的额头和两边丑陋的伤疤,又心疼地握住小蛇冰冷的手。
师尊说好,说以后都不再将小蛇赶走,说她已经不生小蛇的气了。
小蛇趴在师尊单薄的肩上,仍在抽噎:“……那师尊还嫌恶熹儿吗?”
女人展眉浅淡笑了下?,用指尖刮了刮小蛇的鼻尖,怜爱道?:“师尊怎么会嫌恶熹儿?熹儿是师尊养大?的小蛇、是师尊最爱的孩子?,师尊永远都不会嫌恶熹儿。”
师尊永远都不会嫌恶熹儿。
姜熹侧了侧头,扬着嘴角,眼边湿润一片。
可大?梦骤醒的那一瞬,她的手摸了个空,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高声唤师尊,却见?屋内半寸人影也无,仅她一个躺在床上。
周遭未点灯,小蛇在黑暗中僵硬着呆呆坐起,终于从美梦中脱了身。
她握住脖子?上的灵珠,背脊如被人锤砸过似的不觉弯下?,很是想哭,但眼眶发?涩发?热,连泪也流尽了,只于唇边溢出一声极轻极苦的笑。
师尊骗人。
师尊早不要她了。
等姜熹收拾好下?楼后已近午时,那人族的姑娘换了身软翠色的衣裳,正坐在靠窗处不紧不慢地喝茶。
小蛇恍惚间愣愣顿在楼梯口,目光定于姑娘的侧脸和那抹朱砂上,胸口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她敏锐地从姑娘的神态动作中寻到了几分不敢深究的熟悉。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熹的视线,姑娘挑眉侧身,对着她露出一个良善无害且灿烂的笑容,扬手喊道?:“松引松引松引,下?来!给你点了醒酒汤!”
不切实际的妄想如泡沫般被啪的一下?霎时戳破,小蛇的心于瞬息间死了一样停止跳动,随即破碎成渣。
幸而?方才已躲着伤心过了,这会儿倒还撑得住。
姜熹揣着空荡荡的胸膛走下?楼,对着阿宝轻声道?谢,接过姑娘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下?。
她已然收敛起虚无缥缈的痴念,可那人族的姑娘倒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快地眯起眸子?,指骨敲桌:“你方才搁那儿傻乎乎地盯着我看,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其?他人?”
一口汤卡在了嗓子?眼儿,小蛇连连咳嗽,有?些慌张无措地摆手:“没、没有?,我没把你当成其?他人。”
可惜她太不会撒谎了,心虚就写在脸上。
阿宝冷笑了声,似是有?些心灰意冷,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她:“我就说,我这样的,到哪儿都是个讨人嫌的,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同行。”
“原是将我当做了旁人的替身。”
姑娘唇瓣微颤,眼眶渐渐泛了红,眸中那滴泪凝而?欲落,泫然欲泣。
小蛇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笨头笨脑地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坏女人的陷阱里,愧疚得不得了,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最后,她沮丧地低下?脑袋,十根指头互相乱搓,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我太想师尊了,你又……有?些时候你又与我师尊很像,我就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