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二少爷的奶娘,平日里都自持身份算是小半个主人。
“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睛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沈亦泽冰冷的视线宛如刀刃,透着警告。
宋嬷嬷闻言,心下一惊得后背冷汗直冒,她哪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来称得上温煦的阳光落在身上,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爬在墙角上睡着的懒猫儿不知见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后迅速逃窜。
栽了几株白梅为雅致的静春院内,因为入冬后的沈母生了一场大病,即便入了春三月,屋里仍是离不开炭火,廊下织竹帘也尚未收起。
一身常服的沈亦泽掀帘入内,又在靠近落英红梅雪景屏风后停下脚步,明知故问,“母亲,你找儿子可谓何事?”
戴着水青色白玉云纹抹额,在丫鬟搀扶下走出暖阁的沈母见到离京已有一月余的二儿子,嗔怪一声,“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关于你弟弟认祖归宗一事。”
当年要不是她的疏忽也不会害得他在外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沈母一回想起他那些年过的苦日子,心像刀割一样难受。
沈亦泽皱起眉头,“可是宝珠已在府里生活了十五年,也喊了我们做家人十五年,要是贸然对外宣布他的身份,难免会让人猜到什么,从而影响到宝珠。”
“可是………”沈母听到关于宝珠,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哪怕知道她和宝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当年要不是她母亲的自私,也不会导致两个孩子身份互换,更清楚的明白,她割舍不下这份亲情,在如何,宝珠也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性子娇憨嘴甜又天真烂漫,哪是家里两个臭小子能比得上的。
扶着母亲来到红木珊瑚背椅上坐下的沈亦泽明白母亲是个心软,耳根子也软的性子,笑笑,“不若对外宣称将小弟认成养子,一来能让小弟认祖归宗,二来,也不会让宝珠难过,以为我们在知道她非沈家亲生后产生偏激想法,母亲你要明白,宝珠自小是个自尊心极重,心思又细腻的性子,要是她被人当面指出她非沈家小姐,而是当年被抱错的孩子,还阴差阳错的享受了本应属于别人十五年的荣华富贵,母亲就不担心宝珠会在愧疚之下,离家出走吗。”
“我们现在只知道他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是沈家的儿子,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切都知之甚少,母亲又如何肯定他在这十几年中,心里对我们没怨,对夺了他身份的宝珠不恨。”
“可………”沈母知道二儿子说的话都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回小儿子,却不能对外恢复他的身份,还只能以养子的身份,对他来说,未免不公平了。
沈亦泽看出了母亲的犹豫,继而劝说,“母亲派人去查宝珠的时候,是否也猜到了宝珠的生母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我们就是宝珠唯一的亲人,如果我们都不要宝珠,宝珠该有多伤心难过。要是小弟真是个纯善之人,届时我们在对外恢复他的身份也不迟,想来小弟也不会介意的。”
“而且大哥的意思和我所想的一样,宝珠是我们的妹妹,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家人。”
此时的宝珠并不知道二哥和母亲要说什么,唯独那颗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儿地往下沉。
可是就让她那么回琳琅院,她又不甘心,正当她踌躇不定要不要推门进去时,隔着一堵格子花墙的宝珠正好同,归来的沈归砚的目光于半空中碰撞。
现在不是在国子监,不用担心他对外囔囔的宝珠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指使丫鬟拦住他的去路。
等走近了来,宝珠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和他说话想不弱气势就得昂着头。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气他居然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宝珠随手扯下一朵山茶花,气恼地揪着花瓣,然后攥在掌心朝他脸上砸去。
“何为得意?”指腹相互摩挲的沈归砚,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生气的点。
“能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想着装傻充愣吧。”二哥回来后,自觉像是找到了靠山的宝珠恢复了初见的趾高气昂,下巴抬高,与他视线平行。
“我在这里告诉你,就算母亲执意要让你认祖归宗又如何,大哥,二哥最疼爱的人也只有我一个,我奉劝你不要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世子之位是属于二哥的,沈家大小姐更不会换成你这个不知真假的沈家小少爷!你但凡有点自尊心和自知之明,就应该马上滚出去!你要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欢迎你的到来,你的到来只会给我们带来丢人和耻辱。”
哪怕母亲说了她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不会有人撼动,可她虽然学习不好,不代表脑子真的不灵光。
一旦母亲对外宣布沈归砚的身份,必然会有人顺藤摸瓜的查到当年之事,即便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鸠占鹊巢,贪慕虚荣,要知道世家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
届时她尴尬的身份还会导致世家看不上她,寒门之流她又早就得罪了个彻底,何况她享受了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十几年,凭什么要拱手让于他人,哪怕他才是真少爷也不允许!
“所以你也是那么想的吗。”唇线紧抿的沈归砚侧过脸,避开她掷来的花瓣。
艳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后,露出一张清隽如画的脸。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饰仅是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也掩饰不了他生得极好的一副皮相,倒不如说沈家人没有一个生得不好看。
脑子突然宕机的宝珠拧起黛眉,“什么?”
“宝珠也不欢迎我回来吗。”长睫敛下的沈归砚鼻音微重,带着一丝落寞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