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门扉被轰然推开,她抬眸,看见杜菱歌泪眼婆娑闯进来,心头重重一沉。
本应在庐州的阿姊,怎会突兀现身。
况且,阿姊几乎从不落泪。
她克制着自己紊乱的心绪,听见杜菱歌哀声道:“月娘,新获宠的宛嫔发难,长兄、还有大舅,都被下诏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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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郊临水处,有一别苑,层台累榭,错落有致,为吴王的暂居地
。
苑中菡萏争芳,足有十顷之阔,恰值花秾,萧传泛舟到藕花深处作画。
他画得入神,未曾注意到一叶小舟翩然靠近,曳舟的书童阿桐摇铃,唤他:“大王,大王,有客来寻。”
萧传面色平淡:“本王有要事,且让他等着罢。”
“可是。”阿桐有些难为情的挠腮,细若蚊蚋道:“郎君每每见了这位娘子,都要唤人家‘仙子’。”
话音将落,阿桐便见自家大王急吼吼行舟,朝河岸奔袭。
萧传疾步去内苑换了身簇新的衣裳,净面,熏香,一气呵成。
去花厅的路上,他又是急切,又是忐忑,直逼得耳尖泛红。
入厅前,他深吸数口气,方能保持矜贵的气度,不疾不徐在宋迢迢对案落座。
他深刻反省了此前的多次窘态,为让心仪的小娘子改观,立誓要展露出最得体的一面,笑问:“娘子远道而来,想必疲累,且喝口茶?”
宋迢迢勉强一笑,应道:“有劳大王。”
萧传发觉她心神不宁,立时惴惴不安起来,紧张道:“娘子是不爱喝擂茶吗?此处还有宝珠、毛尖……”
宋迢迢观他神态,不禁失笑:“于茶道上,奴并不挑剔。”
少年发愣,被她发自内心的浅浅一笑,撩拨得心弦大乱,手足无措的垂头,一个劲的往茶碗中撒玫瑰盐。
宋迢迢沉吟几息,决定直奔主题:“接下来奴的所言所行,或许会有冒犯、唐突大王的地方,然为了亲族,奴不得不为之。”
她敛礽肃拜:“万望大王恕罪。”
萧传愈发惶惶,连忙道:“娘子尽可言。”
宋迢迢沉吟:“不知奴己身,或是奴的族人、名下的产业,有无襄助大王的价值?但凡有,奴愿倾力付出。”
“惟愿,惟愿大王,为我的舅父、长兄美言一二,他们品性清廉,或许有时过于刚直,可绝无冒犯圣人之意。”
她趋后几步,盈盈折腰,俯首唤道:“恳请大王,略施援手。奴愿衔环结草,竭泉以报。”
萧传注视着她泻在腰上的缎发,默默良久。
杜家蒙难,他也有所耳闻,本意是施以绵薄之力。毕竟他的母族势大,此举既可博美人欢心,顺手为之。
然则,他听完少女这席话,目光掠过她绝尘的眉眼,凝脂的面颊,再到她莹白的长颈,倏尔收回,好似被烫灼一般。
他内心不断翻涌的、恶劣而隐匿的妄念,顺势蔓延,盘踞成参天乔木。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线战栗:“不要娘子衔环结草。”
春末夏初的余晖,日光卷起万千浮尘,交织在静谧的内室。
他面颊滚烫,吐字不受控制地磕绊起来:“宋小娘子,年方十四,可有婚配?”
宋迢迢怔忡半晌,她的眸光幽静,宛若死水,内心反复地计算权衡。
旋即,她绽唇一笑,拿捏好羞怯的姿态,答道:“未曾。”
约摸二三日,吴王与宋小娘子情投意合,不日男方将要登门求娶的消息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