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深知她的顾虑,犹不肯应,低低道:“娘子何须瞻前顾后,我与许郎君所求所愿,仅仅是您的顺遂自在!倘若娘子遂意,反与不反,又有……”
“住口!”宋迢迢闻言,立时横眉,斥道:“你们这样冒冒失失,不知从何处的逆党借兵,恐怕要祸延九族!就算、就算我当真随你们出逃,我的亲长、兄姊尚在京中呐。”
银鞍陷入穷巷,一时没有辨明她的苦心,执拗道:“当今着实看重娘子,为保守情分,必然不会牵连杜、宋二家。来日徐徐图之,尚有余地。”
他这话乍听轻率,细细分辨居然契合萧偃的作为,宋迢迢蹙眉,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猜测,问:“阿娘今日行径突兀,莫不是事先与你们串联的?”
少年垂首,不禁讷讷,宋迢迢观他这幅情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联想到此间诸般不寻常——杜氏的刻意,萧偃的纵容,较之以往明显松散的防卫,暗叫不好。
她顾不得探听许琅城的近况,即刻做出一副疾言厉色的姿态,“现今我的前路堆金积玉,富贵无极,与你们已然是陌路之人,何必再赘言!”
“快走罢!”
银鞍半跪在她的足下,仰面望见她寸寸染红的双眸,心里一片戚然,忍不住恸声哀求:“娘子!你自小就是疏阔的脾性,有见地、主意也拿的住,合该翱翔自在度过一生,可是、可是如今你走的每一步,有哪一步是依从本心的!”
“奴方才在墙头远远观望,见你珠翠加身,沿路被奴仆簇拥走来,却不见一个笑面。知女莫若母,倘要你被困在高墙郁郁度日,纵使换得满门荣华,你的亲族也不肯受罢……”
他话音未尽,突觉面前一道红影掠过,连绵的刺痛自脸颊蔓延到他的心尖,他伸手去抚,触得数条血痕。
他不敢抬眸去看,入目唯有少女朱红的裙裾,还有与罗裙同色的榴花枝条。
枝条间绿叶红花残落,血渍斑斑,即是适才抽打他的利器。
少女的声音极冷极利,像多年前的雨夜里指向他的催命箭簇,她说:“冥顽不灵!十二年的主仆、姊弟,即日义绝,你再不要来寻我。”
“他更不必来。”
她如是说到,一滴清透的水渍伴随残花,直直坠在他绣满缠枝花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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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回身折返,不过行了半刻钟,面颊已经被湿凉浸透,泪水已经糊得她看不清前路。
她忧心妆面尽毁,不便去见人,遂去寻水源拭发净面,然而园林中曲径七拐八弯,她不熟悉路况,神思不属,稍有失察,撞到路旁隐匿的怪石,跌仆出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跌进青年小山般的胸膛中,琥珀香夹杂藿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唤起她种种不堪的记忆。
她面色陡然一沉,使力推开身前人,径自去曲池畔照映水面。
萧偃笑笑,观她眼周绯色晕染,似烟霞又似桃花,就知她哭过半晌,不大生得起气来,慢悠悠踱步去她身边,瞧着她掬水拂面。
玉珠般的池水滚滚而落,自她光洁的额面滑至小巧的下颌,直将她濯淖的肤光夺目,妍压芙蕖的容色褪去粉砌,愈加清绝,仿佛丹青手呕心滴血绘就的工笔洛神图。
萧偃喉结微动,附耳同她道:“医官说,再有四五旬的功夫,你就无须服药,尽可行房。汤池薰水殿,翠木暖烟宫。*骊山行宫里的华清池十分宜人,有水滑洗凝脂之誉,倒与你堪配……”——
晚上还有一更,想合着码一章长长的可是不够惹,干脆分开啦~
*出自古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