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宁绎派使来谈,她仍是愣愣的不大回得过神来。
穆如令?怎会是穆如令?
宋迢迢早在梧州病重时,就已料到出了内奸。
不然以她的防范严密,甚在广陵湾中伤时,还被萧偃不计成本的用过天山诃,怎会沦落到疾不可为的地步?
故而她病愈后盘查过身边人,拔除了三两眼线,不及深究就要整军上阵,这事暂且搁置下来。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内奸是穆如令。
怎会是她?
萧仰受困危城,是她冒死来报;萧宁越以血洗血,是她拼命襄助;甚至这么多年,关于妙年的种种,她比常人都要上心千倍百倍。
宋迢迢这才放心在危急关头,把妙年托付给她,由她护卫。
倘有变故,穆如令应当全力护送妙年出城。
总归不是现在这般,反将妙年送入萧宁绎口中。
宋迢迢这样惊懊,倒不是她对于人性报以厚望,而是她深深明白,自己错算了,她一生汲汲营营,步步小心,偏偏错算两次。
一次事关碧沼,一次事关妙年。
两次都铸成她生平大痛。
她咽下波涛汹涌的恨意,面不改色听着信使洋洋的说辞:“……汉王慈佑,向女郎许诺,只要女郎出城,奔赴断肠山山崖与汉王说合,就可换回幼主,让迦陵关逃过一劫。”
“如若不然?”宋迢迢问。
信使执了个叉手礼,笑眯眯发话:“如若不然,汉王必要血洗迦陵关,以幼主首级报之。”
宋迢迢皮笑肉不笑,“还有他法么?”
信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搓了搓手,道出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拿圣人去换。”
宋迢迢颔首,“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了?是前者还是后者?
信使欲问,宋迢迢抢白:“允许带扈从么?”
信使立时索然,清清嗓子:“汉王的意思,至多带一个。”
一个,和不带区别何在?
说到底是萧宁绎的劣兴罢了。
她带与不带,断肠山都有数不清的刀枪剑戟侯着她,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在逼她,不如说意在逼出萧偃。
红日如同晕湿的墨点,曛着黄沙,曛着城楼,曛着银柳树,一切都是昏昏的,宋迢迢觉得自己是褪色的拓迹,突兀地留在此地。
她对着银柳树下的水洼照了照镜,理顺鬓发,理好箭袖,带上明月弓走向城门。
昏昏的日光带着冷意,有人站在她身后替她遮挡,她主动避开,不曾回头,只道:“你不能去。”
身后人不语。
她继续理着箭袖,“你去,与促臣民赴死何异。”
“继续守着迦陵关罢,替我看顾苍奴父女,还有兄姊。”
身后人还是不语,反而离她愈近。
她蓦地回头,唤了声:“萧燕奴。”
四遭空荡荡,分明空无一人,她的视线虚虚睇着远处,抿紧双唇,步出城门。
*
宋迢迢行路行到一半时,发现了缀在身后的十一,她立在半山腰冷冷看着拘谨的郎子,半晌,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跟紧了。”
十一怯怯应了声,熟悉的北地口音,宋迢迢瞥了眼他,总觉得莫名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