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茂宏的身影消失许久,久到他身边所有的侍从与侍女都罗贯离开,凝玉娆才从方才双手攥紧的小意姿势里,缓缓重新坐直了身体。
黑发垂落下来,在红衣上,显得红色更盛,黑发更浓。
凝玉娆垂着眼,遮住眼中所有神色,似是凝茂宏最后的诘问和施压对她并无半分影响,甚至没能在她心头激起什么涟漪。
她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然后抬手,一颗一颗,丝毫不差地,将整个棋局向前归位了数十步。
轮到她落子。
这一次,她落在了另外的位置。
白子落下,棋局顿时一变。
黑子为劣,白为上。
一只染了血的手落在了白细麻布上。
而凝辛夷的手刚刚从麻布上方的额头离开一寸。
肌肤没有相接。
谢晏兮不动声色得调整自己与凝辛夷之间的距离,感受自己体内三清之气的情况,嘴里却在说:“不是你刚才提议要将我拖下去的吗?方才我觉得不行,这会儿突然又觉得行了。怎么这会儿反而是凝小姐觉得不行了?”
凝辛夷:“……”
什么行不行的。
是这事儿本来就不可行吧!
她本来是有别的办法的,但看谢晏兮莫名坚持的样子,凝辛夷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伤重至此的病人计较。
那点儿微末的愧疚心作祟,凝辛夷思忖片刻,决定尊重和满足谢晏兮的坚持,再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把谢晏兮拖下去。
肯定不能是她拖着他的胳膊,那未免也太不体面了一点,或许可以借助一些工具……
她还在思考,目光遥遥落在无人村落的某处看起来还能用的车轮上,便听谢晏兮已经重新开了口。
“若凝小姐实在觉得为难,”谢晏兮从善如流摘了蒙眼睛的布,露出那双潋滟桃花眼,重新向凝辛夷伸出一只手:“或许也可以像这样扶我一把。”
凝辛夷正在用目光寻找合适的门板,闻言一停,看向谢晏兮。
只见方才还弱不禁风之人面带倔强,正在试图再一次撑着剑站起身来。然而他身形实在摇摇欲坠,看得人心里和他的动作一样飘摇不定。
凝辛夷“嘶”了一声,到底还是飞快伸手,在他重新坐在地上之前,一把将他扶住。
动作太大,伤口容易再次迸裂,且不论她方才辛辛苦苦的包扎是不是白费,主要是她觉得,若是再恶化一些,谢晏兮恐怕今天真的要走不出白沙堤了。
谢晏兮终于借助凝辛夷的这一把搀扶站稳,一手撑剑,一手带了点儿力地半靠在凝辛夷的侧半边身子。他长长松了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掩去了眼底些许得逞之色,面上全是歉意。
他侧过头,轻咳两声,苍白两颊泛起一抹潮红,尽显虚弱:“这一程山高路远,实在是劳烦凝小姐了。”
凝辛夷:“……?”
什么山高路远?
这人该不会是想要她这样扶着他,一路走回扶风郡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