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陆宁的床在客厅,宋春梅和方志刚看完两集电视剧,还不到十点,就回了内间卧室,把小小的客厅让给了他。
虽然陆宁早已靠自己的努力住上大房子,但对于当厅长这件事,有着丰富的经验,少时辗转舅舅姑妈家,因为房间不够,他大都睡在客厅,甚至连自己的床都没有,每晚都是临时在沙发铺床。
如今睡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上,也没什么特别不习惯。
他这个妈宋春梅应该是很会过日子的贤惠女人,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儿子床上的被子也很干净舒适,今天是个大晴天,被子晒过,还散发着阳光的清香味。
要说唯一不适应的,便是这筒子楼房间的格局,内外两间房,但因为阳台连着内屋,而厕所又是在阳台上隔出来的,陆宁要去厕所,就必须穿过宋春梅和方志刚的卧室。
虽然夫妻俩床尾挂了帘子,但总还是有些不方便。
他睡前上了次厕所,就没敢再喝水,准备早早睡去。然而初来乍到,即使他已经接受自己穿越这个事实,但躺在松软的床被中,心中还是很难平静下来。
一会儿想着现在自己的身份,一会儿又想到傍晚见到的少年周家遇。
他在黑暗中,无声辗转反侧。里间那两口子,原来也没睡着,大约是没再听到他的动静,以为已入睡,开始小声说起话来。
内外两间隔着的木门上有一扇气窗,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筒子楼里邻里之间没秘密,小家庭里更没隐私可言。
陆宁并不想偷听这两口子的枕边话,但被迫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听他们说,厂里年底又要有一批厂内待业名单出来。”
“你别担心,就算真下岗了,我大不了多做几分零工,绝不会让你和宁宁跟着我吃苦。”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现在你的工资加上我做工的钱,过日子是没问题,只是宁宁若真只能考上自费大专,那可是一笔大开销,我得替他多攒点。现在你有工资,晚上摆摊的钱就能存起来,就怕这批厂内待业的名单有你,一下没了工资,一时半会找零工又没那么简单。”
“现在厂子效益不好,下岗都是迟早的事,但我是厂里技术最好的焊工,一时半会应该也轮不到我,咱慢慢找出路,别太担心。”
“哎,其实咱们晚上摊子本来能赚点钱,就是那天打雷劈的地痞流氓三天两头要收保护费,赚的钱小一半进他们兜里了。不交吧,天天来闹事,这生意又做不下去。”
“是啊,也没人管管。”
两人又低低说了几句,渐渐没了声音,过了没一会儿,响起低低的鼾声。
陆宁瞪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因为有着小陆宁的记忆,他原本以为这是个虽然不富裕,但过得还算不错的小家庭,没想到平静的表面,正面临着大危机。
现在是1992年,下岗一词虽然还没广泛应用,但改革开放之后,效率低下,三角债频发的国企,不得不走上改制之路。为了减轻负担,从八十年代末期,国企就开始减员,一开始用的是停薪留职和厂内待业这样的名义,本质其实就是下岗。直到两三年后,第一轮下岗潮正式来袭,几百万的国企职工的铁饭碗被打破,下岗一词才随处可见。
陆宁对云江机械厂没什么概念,像这样的大型国营厂,在□□十年代,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几家,但在后来的市场经济中,大部分都被淘汰,按着周家遇采访中提到的,这家国营厂大概过几年就会宣告倒闭。
低效率的国营厂被淘汰,对国家经济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对于广大的下岗职工,却是人生灾难。他小时候就见过不少下岗工人,穷困到生计都成问题,甚至要去菜市场捡烂菜叶。
如今陆宁这个新家,马上就要面临下岗的危机,就算方志刚这回没下,迟早也是要丢掉这铁饭碗。
据他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原本在厂里食堂做临时工的宋春梅,去年在减员中就被辞退,之后一直到处做零工,最近白天在一家饭店做洗碗工,晚上去附近一条夜市街摆摊卖馄饨。
陆宁是不知道她生意做得如何,但照她刚刚所说,生意原本不错,就是有流氓地痞收保护费。
如今这个时代,经济刚刚腾飞,社会正发生巨变,治安远不如后世,盲流子随处可见,地痞流氓是社会一大祸害。
下岗危机,摆摊被收保护费,这对老实善良的夫妻,正在面临经济问题。
但对陆宁来说,现在是祖国经济发展黄金三十年的初期,不说处处是黄金,但到处是商机,他这样从后世穿来的人,太清楚哪个行业能赚钱。
所以,宋春梅和方志刚发愁的问题,对他来说应该完全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