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了弯唇,领着阿福迈步,片刻后,优哉游哉来到豫园入口。
龙嘉林与两个随从已经先到了,吴丰文也在,正卑躬屈膝地站在龙嘉林跟前,也不知说到了什么,龙嘉林忽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小龙!”沈玉桐眉头轻唤一声,走过去看了眼吴丰文发红的左脸颊,虽然觉得这人活该,但对龙嘉林这种暴行也实在不大喜欢,“干吗呢?”
龙嘉林咧嘴一笑,伸手揽住吴丰文的肩膀,笑呵呵道:“我和吴兄闹着玩呢!”
吴丰文也赶紧笑道:“对对对,闹着玩呢!龙少爷二公子,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龙嘉林将人松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有空我们再聚。”
吴丰文如蒙大赦一般,朝他与沈玉桐抱拳鞠躬,逃也一般走了。
龙嘉林见沈玉桐脸色不大好,扬起一张灿烂笑脸,颇有些无赖样地戳戳对方的肩膀,道:“小凤,你生气了?你不会以为我故意仗势欺人吧?”
沈玉桐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如果你仗势欺人欺的是吴丰文这样的人,我不会生气,那是他活该。我只希望你如今得了势有了本事,不要欺负不该欺负的人。”
龙嘉林似是松了口气,揽住的肩膀,笑嘻嘻道:“那是当然。当年吴丰文如何欺负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有你护着我,我都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现在我也只是给点他颜色,并未当真要报复他,已经算是大人大量。”
沈玉桐斜乜他一眼,好笑道:“是,龙少爷大人大量。”
*
豫园中有元宵灯会,比起外面的城隍庙,更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柏子骏被绑架那年四岁不到,到如今六岁多,今晚是记事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多人地方,豫园里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又处处挂着花灯,灯火如昼,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新奇有趣,即使是怕人,也要一次看个够玩个够。
只是他小小一个,挤在人群里,视线总被挡住不说,还让人挤了好几次。子骏是个胆小害羞的孩子,他想要孟连生抱着自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攥着对方的小手,越抓越近。
孟连生原本也还是个孩子,头回来这种地方,满眼都是新奇,但也没忽略身旁的小少爷,觉察攥着自己的小手已经开始冒汗,低头借着灯火看向柏子骏,见小家伙瓜皮帽下的白脸蛋,已经开始隐隐冒汗,看出他是紧张了,便非常善解人意地问:“少爷,你要我抱你吗?”
柏子骏犹豫片刻,点头小声道:“人太多了,我看不到。”
跟在两人身后的常安一听,道:“少爷,你坐在我肩膀上,我个子高,你看得更清楚。”
柏子骏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拒绝,但小脸上明显露出不愿意。
提着一盏兔儿灯的常安面对自家少爷的无声拒绝,讪讪摸了摸鼻子。
孟连生轻笑了笑,蹲下身一把将愣在原地的柏子骏拉上自己肩头,待站直身体后,坐在他肩上的柏子骏,居高临下望着周遭黑压压的人群,以及美不胜收的风光,当即高兴地笑开,小手往前一指,大声道:“小孟哥哥,前面有灯谜,我们去猜灯谜。”
“好嘞。”
随着人群流动,穿过听涛阁,来到积玉水廊,廊中两侧挂着两排红彤彤的花灯,照得两边碧水荡漾。
花灯上贴着灯谜,许多人正饶有兴致地猜。
孟连生幼时那位私塾先生,最爱猜谜,他得了对方真传,寻常灯谜难不住他,一连猜中几盏灯,更是惹得柏子骏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一直到一盏花灯下。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柏子骏听都听不懂,更别提猜,皱着眉头问:“小孟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孟连生盯着那谜面,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这个……我也猜不出来。”
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谜底是耍的猴儿。”
孟连生闻声,蓦地转头,只见灯光下一张如玉的面赫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
他睁大眼睛,惊愕道:“沈……沈公子。”
沈玉桐笑道:“孟小兄弟,这么巧。”
柏子骏见有人来,也不知是怕孟连生不好意思,还是自己觉得骑在人肩膀上丢人,小身子扭了扭,示意孟连生将他放下来。
孟连生抱着他放在地上,对沈玉桐道:“这是我们主家小少爷。”
沈玉桐点点头,刚刚远远看,其实已经猜到。毕竟孟连生几次出现,并不像是富家少爷。
他笑道:“我刚刚远看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是。怎么样?猜灯谜还顺利?“”
孟连生有些羞涩地笑:“我也就是玩玩,刚刚这个没猜到,还要你给我解解呢。”
沈玉桐笑说:“这不是我猜出来的,是《石头记》里史湘云史大姑娘出过的一个谜。你看看这谜面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再想想耍的猴儿,是不是都是被人从山里捉来,在城市里供人戏玩。至于这名利犹虚……”
虽然孟连生没仔细读过《石头记》,但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想起刚刚耍猴戏那儿的两只猴子,穿衣戴帽的模样,他睁大眼睛点点头:“我晓得了,是说这些猴儿穿上人衣裳扮做文官武将。也就是常说的沐猴而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