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点高,藏着孩子般的兴奋。
沈玉桐上下打量他一番,笑说:“你怎么站在外面等着?我还说到了让门房叫你呢。”
这是他第一次见孟连生穿西装——实际上,他之前也才见过他五回,头两回是穿粗布短袄,元宵那次是灰扑扑的长袍马褂,父亲寿宴上和兰香馆则是清雅的竹布衫。但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装扮,穿在他身上,都十分得理所当然。包括此时一身笔挺西装,仿佛他天生就是该穿西装的,毕竟他实在是一个生得很不错的青年。
孟连生道:“我怕让二公子久等。”
沈玉桐笑:“我请你吃饭,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孟连生想了想,又说:“反正我也没事做。”
沈玉桐笑着地耸耸肩,拉开车门:“行,上车吧。”
沈玉桐并没有像孟连生一样,为这顿饭特意捯饬一番。他是漂亮矜贵的豪门公子,向来体面优雅,穿着最寻常的衣裳,也能光彩照人。
他并没问孟连生为什么想吃番菜,开埠几十年,上海滩的年轻男女,热衷追求洋玩意儿,孟连生也是年轻人。
沈玉桐对夷场的番菜馆熟悉得很,即是要请客,自然要选最好的餐厅。餐厅就在法租界霞飞路,距离柏公馆并不远,半个多钟头的距离。
待汽车夫停好车,沈玉桐领着孟连生走进路边洋房的餐厅。门里们口站着高鼻深目的门童,穿白马甲系黑领结,恭恭敬敬替两人开门。
沈玉桐客气点头,用英文道谢。
孟连生也对人微微颔首。
餐厅装潢典雅,灯光流泻,唱片机里放着舒缓的西洋音乐,卡座里的客人,低低说着话,气氛清静怡人
位置是一早预定好的,二楼临窗的雅座。
侍应生领着两人入座,沈玉桐脱下的西装外套交给对方,孟连生亦是将衣服脱下来,还绅士地用英文道了一句谢谢。
待两人坐定,点餐的侍应生过来交给二人各自一份菜单。
孟连生拿着菜单,这家番菜馆是法国人开办的,菜单一水的英文和法文,他认真地翻阅了会儿,又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玉桐瞧了他一眼,笑说:“你想吃什么自己点,不用客气的。”
孟连生点头。
沈玉桐随意翻了下手中菜单,很快阖上,抬头朝拿着笔和本子的侍应生,用英文点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与蘑菇浓汤,外加一份小点心。
待他点完,侍应生又面带微笑看向孟连生,孟连生抿抿唇,将菜单交给对方,用英文点了与沈玉桐一模一样的餐。
他英文意外得流利,沈玉桐不由得怔了下,不过旋即一想,他是柏公馆的人,会英文也不足为奇。
沈玉桐这样想着,伸手将身前白色餐巾打开,铺在膝盖。孟连生也慢条斯理地将白色餐巾铺在腿上。
“你要喝点葡萄酒吗?”沈玉桐问。
孟连生:“都可以。”
沈玉桐点头:“行,那我让侍应生开一瓶红葡萄酒。”
他打了个响指,叫过侍应生点了一瓶店中上好的红葡萄酒。
红色的酒落入晶莹的玻璃杯中,葡萄酒的香味飘散开来。沈玉桐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醒酒,然后微微伸向孟连生:“小孟,我先敬你一杯,谢谢你在我父亲寿宴上的及时出手,帮我们沈家化解了一场危机。”
孟连生也跟他一样,轻轻晃了晃杯子,两只玻璃杯在桌子上方轻轻碰了一下,发出低低的一声脆响。他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二公子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