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过往结交的朋友,大都是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孟连生与那些人截然不同。他浑然天成的单纯朴实,对沈玉桐来说,实在是新奇得很。
见对方似乎很喜欢喝葡萄酒,高脚杯里的小半杯,一会儿就被喝光。他拿起酒瓶,微微倾身,又给那只空酒杯里倒了小半杯。
抬头间,见孟连生垂眸认真盯着酒杯,便忍不住逗他:“虽然这葡萄酒喝着不像酒,但后劲儿还是挺大的。你小心喝醉了,我把你卖掉。”
孟连生掀起眼帘,因为沈玉桐还倾着身,两人便只隔着半尺多的距离,对面那张那张脸微微含笑的脸,在灯光流泻中,直直撞入他的眸子。
俊美无俦的沈二公子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略带一点笑意,便如含情脉脉,勾人一般。少时他意气风华,不懂收敛,即使本性并不轻浮浪荡,也惹出了不少风流债,平白无故得了风流之名。出洋几年,人长大了性子也稳重许多,懂得了与人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然而孟连生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单纯的少年人,在他面前可以毫不设防地放松,自然不需在意细枝末节。
因而当对方脸颊微微泛红地接过酒杯时,他只道这孩子是被自己开玩笑的话,弄得害羞。
他勾唇笑了笑,坐正身子,又随口问道:“对了小孟,你多大了?”
孟连生回道:“十九。”
“周岁?”
孟连生:“虚岁,周岁马上十八。”
沈玉桐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他想了想,又问:“你说你一个人在上海讨生活?你家人都还在乡下?”
孟连生抿抿唇,垂下眼帘,低声回道:“我家里已经没亲人了,原本有个表叔,是与他一起来的上海,去年他染了风寒,也不在了。幸好遇到柏先生收留我。”
沈玉桐微微一怔,原本随口问的一句,没想到竟然是在揭人伤疤。
他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想到去年在荒郊遇到他那次,若是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经历,当时让他进沈家也是不错的。
他想了想,柔声道:“你看我们也挺有缘分的,以后就是朋友了。小孟你有什么事,记得要来找二公子。”
孟连生抬头,用力点头。
沈玉桐见他神色似乎并未难过,稍稍安心,笑道:“上海滩好玩的地方多,你要是想去哪里玩,又不熟悉,二公子以后带你。”
“谢谢二公子。”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聊着,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
眼见外面天色暗下来,沈玉桐正要招来侍应生结账,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盒子,放在孟连生跟前。
孟连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帮了我这么多回,我父亲和兄长都说要酬谢你,我知道你不要钱,但无论如何,我也得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就挑了一份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孟连生好奇地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一块崭新的铜怀表。他眸光微微一跳,又像是烫手一样,将表放回去,慌张般推到沈玉桐跟前;“二公子,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沈玉桐笑:“比起你帮我们的忙,一块怀表当真微不足道,你若是不收下,才叫我过意不去。当然,我也不是一码换一码,而是觉得与你有缘,交了你这个朋友很开心,算是朋友之间的一个小礼物。”
孟连生抿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盒子拿回去。
他低头捧着盒子,睁大一双黑眸,看着那块精美的怀表,像是小孩一样开心地弯起嘴角,显然是为收到这个礼物而欢喜。
“要不要戴上?”沈玉桐笑着开口问,送出去的礼物得到喜欢,他心中也觉愉快。
孟连生点头,将怀表从盒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往腰间的纽扣挂。
沈玉桐见他半天没弄好,干脆起身走到他跟前:“我帮你弄。”
孟连生红着脸抬头看他,将怀表放在他手中。
沈玉桐半蹲下身子,将怀表链一头扣在他马甲第三颗纽扣处,然后将怀表放入入马甲口袋。于是在马甲口袋和纽扣处,便多了一根金色的链条,让孟连生这身装扮更显得摩登贵气几分。
他的头就在孟连生胸口下方,两人只得半尺不到的距离。
孟连生又闻到了那回在码头闻到的那股香味,他如今已经知道这是古龙水的味道,孙志东就经常喷这西洋玩意儿。但相同的味道,从孙志东身上散发出来,便只觉得刺鼻难闻,而在沈玉桐身上,却清雅好闻得让人迷醉。
以至于他忍不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玉桐将怀表给他戴好,退后一点距离,歪头欣赏了一下,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
孟连生从迷醉中回神,低头摸着口袋里的怀表:“谢谢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