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裴霁舟的质问,张三平却不再说话了。
“那你是如何杀的荣齐?”裴霁舟换了个问题。
“草民趁其不备用榔头在他头上锤了几下,便将他给锤死了。”张三平回道。
“具体过程呢?”裴霁舟追问。
张三平摇了摇头,他的瞳孔里浮起茫然之色,对于行兇的具体过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王爷,他就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开始装疯卖傻。”李昂忍不住开口道,“之前我们审问他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张三平,你女儿冒着那麽大的风险为你求得了一线机会,你若不把握住的话,岂不辜负了她一片孝心?”江瑟瑟欲动之以情,“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你女儿想想吧,还有你那身患癡症的小儿子。你死便死了,你可知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孩带着一癡傻弟弟,要如何才能活得下去?当女儿的都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你就真狠得下心丢下他们姐弟二人不管?”
张三平的头越垂越低,又过了许久,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幽幽道:“玉珠是个乖巧的孩子,但草民却不配当她的爹,还望这位小姐替草民转告玉珠,叫她只当没我这个爹罢了,我死后也不必替我收尸守孝若小姐怜她,便请小姐替我的玉珠寻一户好人家,也让她过过好日子,别再像以前那样吃苦受累了。至于草民,属实贱命一条,杀人偿命,死不足惜”
“张三平,你还真是不识好歹!”雷鸣忍不住嗔骂道,“你说你不配为人父,这话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王爷,师妹,依我看吶,咱也没必要跟这儿白费功夫了。”雷鸣转身又对裴霁舟和江瑟瑟说道,“这人看着老实,实则人面兽心,几十年的街坊了,说翻脸就翻脸,出手即下死手。什麽情啊理啊,跟他说再多都无用,他若有心,也不会杀人,更不会连儿女都不顾了。”
“说什麽杀人偿命死不足惜,好像多大义凛然的样子!”雷鸣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要真有本事,去杀山匪敌寇啊,就知道捡软柿子捏。那荣齐也才二十不到,好像还是荣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这一榔头下去,荣家绝了后。他倒是无所谓,眼睛一闭啥也不知道了,可怜了那对姐弟,恐怕一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师哥,你少说几句。”江瑟瑟见张三平垂首不语,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怜他作甚!”雷鸣嗤之以鼻,愤愤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女儿红(七)
张三平宁死也不愿说出杀害荣齐的实情,这使得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囹圄之地,无奈之下,只得源头开始调查。
裴霁舟和江瑟瑟商议,将张三平的家作为临时落脚点,也方便向邻里街坊打听张、荣两家的情况。
一行四人根据李昂在舆图上标记的位置,非常轻松地就找到了张三平的家。
那是一方只有四间房的土屋,一间堂屋、两间卧房呈一字形排开,另在左侧卧房外面吊了一间屋子作为厨房。屋前有约四丈长、两丈宽的土坝,土坝边上,则用了柳条编成的篱笆将房屋和院坝圈了起来。
许是主人家长久未在此居住之故,木篱笆不知被什麽动物拱得东倒西歪,而里面的坝中,更是枯叶堆积,淩乱不堪。
江瑟瑟立于篱笆之外,看着院中晒垫上没来得及收完的稻谷,无比怅然。
“你们是谁啊?”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只见一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着辆满载花生苗的鸡公车吃力地向前行进着,就在他发现了这几个生面孔后,他压着车把将鸡公车稳稳停靠在路上,并顺手抄起衣角揩了把额上的暴汗。
“你好啊老人家。”雷鸣笑呵呵地上前打着招呼,“请问这里是张三平的家吗?”
老者点了点头,警惕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複问道:“你们是谁?”
裴霁舟给仇不言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上前解释道:“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是奉利州刺史之命前来调查张三平杀人一案的州官。”
老者的目光倏地冷了几分,“原来是州官老爷啊。”他兀自感叹了一声,随即欲推着装满花生的车离开。
见状,裴霁舟再次示意雷鸣和仇不言二人出手相助。
“不麻烦几位老爷了。”老者拒绝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能行。”
尽管老者拒绝,但雷鸣和仇不言还是帮着他推起了重车。不过只推出去了数十丈之远,老者便停了下来,指着右手边的房屋对二人道谢,“二位老爷,我到家了,辛苦您二位了,要不进屋喝口水再走?”
雷鸣和仇不言面面相觑了一瞬后摆手婉拒,随即快步跑回了裴霁舟身边。
“王爷——”仇不言呼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死者荣齐之父荣成。”裴霁舟道。
“老年丧子,可怜啊。”雷鸣叹道。
“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好似并不太悲伤。”仇不言习惯性地将刀抱在怀里。
“哦?”裴霁舟疑惑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仇不言道:“以往所见那些丧子之人,无不悲痛欲绝,要麽呼天抢地地喊冤,要麽茶饭不思浑浑噩噩,可王爷您看他,竟然还有閑情收地里的庄稼,而且此人给属下的感觉,好像他儿子的死于他来说只是死了一个人一般。”
“仇将军,你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什麽叫‘只是死了一个人一般’?”雷鸣不解仇不言话中含意,笑话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