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换作好的事,道理也是一样的。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当家人也会营造出什么样的家风。
万商重视技堂,那底下的人自然一个个表现得比她还要重视。
门房那边一听说是庄子上来人了,验明身份后,赶紧就往府里请。不过,管事和佃户到底来得突然,事先没有递帖子,下人们不知道主子此时此刻方不方便见客,所以只是先把他们迎到外院的一间屋子里。但也没有怠慢他们,赶紧就给上了好茶。
虽说那佃户始终战战兢兢的样子,眼里藏着惧意,唯恐自己得不到什么赏,反被主家呵斥一顿,进了屋子后连椅子都不敢坐,恨不得缩到哪个角落里去。但管事到底的管事,见着端上来的茶,就知道主家正月里派人去庄子上传的那些话确实算话。
既如此,哪怕他们这次带来的消息不一定如主家的意,但至少不会被惩罚了。
管事的心略定了定。
然后,还没等这杯热茶凉到能入口的程度,就又有人传话说太夫人召见。管事连忙从椅子里站起来,路过佃户时扶了他一把,然后跟着府里的下人朝荣喜堂走去。
万商之前正和府里的女人们一起美容,谁美容时穿一身繁复的衣服啊,躺椅子上不觉得膈得慌吗?所以,她只是一身非常简单的家常衣服。头发也没正经梳,美容时图方便只简单挽起来了。这会儿急着要见人,就发现头发躺得有点乱了,便趁着管事和佃户往荣喜堂走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她赶紧梳了个头,好歹不叫乱糟糟的了。
衣服就不换了。如果她要换,其实谁还能说她不是么?管事也好,佃户也好,叫他们等着,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只是万商迫不及待想要见着人。她认为自己身上这一套衣服虽然简单,但得体啊。既然得体,那见客没什么问题,何必浪费时间去换?
万商说:“莫要叫人等太久,就这样吧。赶紧把人请进来。”
这会儿是半下午,太阳还比较浓烈,屋子里并不冷,这间待客的屋子就被打开了一扇窗户。光线从窗户里探进来,正好落在万商身上,仿佛给她打上了一层光晕。
佃户姓牛,全名叫牛多。他上头有个哥哥叫牛来,不过哥哥养到几岁一场病没了,牛多就成了名义上的长子。
父母给孩子们取名牛来、牛多,这是一种非常直白的渴求。可能很多一辈子没有触摸过土地的贵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头牛都能成为奢望,连给儿子取名字都要如此,太可笑了吧。但事实就是许多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一头独属他们自己的牛。
牛多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进门的时候,腿脚有些软,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不夸张地说,因为他差点摔了,万商差一点毫无形象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大半了。好在牛多身边的管事及时扶住了他,没叫人真摔了。
万商这才放心地坐回椅子里。
万商开门见山道:“不用多礼,都坐下。可是庄子上有什么发现,直说便是。”
牛多巍巍颤颤的,一开口就结巴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管事只得站出来回话。他先把牛多的身世简单讲了遍。因为今天要汇报的这个事,绕不开牛多的家人。
这个牛多吧,说起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他出生的时候,他们家还不是佃户,住在京郊的村子里,家里有自己的田地。
那时还是牛多爷爷当家,底下都没分家。他娘生了他,却一滴奶都没有,正好他大伯母那时也生了孩子,见他吃不好,就连着他一起喂了。但大伯母的奶其实也不多,喂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就都有些吃不饱,还得再分别喂些米汤,这么凑活着。
这年头养活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大伯母要是只喂自己孩子,她孩子是能吃饱的。但喂了牛多,那就是从自己孩子口粮中硬分出来一些给牛多。这是活命的恩情!
牛多全家都记着这个情。
前朝末后的那几十年,明明大厦将倾,但豪族们还在疯狂圈地,百姓的生活因此越来越难、越来越难。牛多十来岁的时候,一场天灾人祸,他们全家失去了田地。
牛多的爷爷死了。老人家算是气死的,一辈子活到头了发现辛苦挣下的田地都没了,他过不了心里的坎。把老人家草草葬了后,家算是分了。牛多的父亲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带着妻儿成为了清渠庄的佃户。但牛多大伯父一家却不想当佃户,他们决议去投奔大伯母的娘家人。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牛多这边算是稳定了下来,一家子虽然不富裕,但好歹饿不死,日日混个半饱。牛多也娶妻生子了。妻子家里也是佃户。佃户的家境大差不差,全都那样。
就在这时,大伯一家找了过来。
确切地说,大伯、大伯母都已经死了,找过来的是大伯母的亲儿子,就是当年分了口粮给牛多的那位,名字叫牛满栏。牛满栏是一家子,然后又带了表妹一家子。
牛多一家首先不能丢下牛满栏不管,因为他是牛多的堂兄,本就是最最亲的一家人,何况还有大伯母当年喂奶的恩情。
然后,虽然牛多一家和大伯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但当年大伯父投奔去的时候,那边也照顾了大伯父一家,现在那边落难了,牛满栏不可能丢下表妹一家子不管。而牛多一家不能不管牛满栏,于是连带着那外路的表妹,也咬牙接受了。
但这个时候,清渠庄的田已经全部租了出去,不需要再招佃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