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思玉的是一本抄录的笔记,见詹权抬头朝自己看过来,郡主笑着说:“是我爹生前的笔记,我从中挑了一些思姨可能感兴趣的内容,回头和思姨一起探讨探讨。”
至于给两位万姨的礼物等等,詹权已经没有心思往下看了,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郡主:“你这不是……”这不是对府里的女眷挺了解的吗,怎么刚才还要向我请教呢?
郡主说:“我只是担心我了解来的和你知道的不一样,万一出现偏差就不好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詹权觉得自己好像被试探了。他并不知道郡主要试探他什么,明明他事无不可对人言,无论郡主问了他什么——只要不涉及公务上的绝密内容——他都会说的。
詹权迎上郡主的视线,郡主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眼睛里全是坦荡。按说詹权这时应该夸一夸郡主,说她贴心,说这些礼物筹备得很好。但詹权却有一种感觉。
郡主想听的大约并不是这些话。
待小夫妻商量好了第二天一起回侯府,詹权便说想去洗漱一番。
待到詹权离开,郡主的心腹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出来,凑近了说:“二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找您……刚之所以说了那句话,分明就是假借太夫人的口宣称他自己日后绝不纳妾,您不顺势害羞一下,怎么还……”聪明的郡主怎么偏偏就在夫妻相处之道上不开窍呢?刚刚竟然拉着二爷不断追问,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是在考察下属呢。
郡主却摇头说:“你不懂。”
心腹急了,她怎么就不懂了?不好继续反驳郡主,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就是叹给郡主听的。
郡主哈哈一笑:“是你更了解二爷,还是太夫人更了解二爷?”
“那自然是太夫人。”心腹道。
“这不就得了!”郡主没有继续对着心腹解释。
她当然也能按照心腹话里的意思,对着詹权装出一副小意温柔的样子来。但装一时容易,装一辈子难。因为她本质就不是那种小意温柔、善良赤忱的人。她仿佛天生就擅权谋。她也爱琢磨个人心什么的。她的落落大方、光明磊落全都是面具而已。
对着丈夫戴一辈子面具,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新婚头几天,为了不叫两边的长辈担心,她真就装了好几天。
但太夫人暗示过,詹权这个人对家人非常重视。根据郡主的观察,确实也是这样,他是那种为了家人好甚至可以不断委屈自己的人。这样一个人,如果作为妻子和他真正交心了,那么妻子会收获一份毫无保留的爱。如果不愿意和他交心,他倒是也会担负起作为丈夫的责任,但……与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擦身而过,未免有些太可惜。
所以郡主想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她表现出自己真实的并不君子磊落的性格,詹权依然能接受……
她更是知道所谓的坦诚是认真剖析自己,而不是这么试探着露出几分。
可惜她做不到。
就连这么试探着露出几分,都是出于对太夫人的尊敬。
安信侯府中,因为算到了詹权休沐,猜到他和郡主第二天一早肯定就会回安信侯府,故而万商正和乌嬷嬷聊到这对小夫妻。乌嬷嬷说:“太夫人您好似并不担心?”
乌嬷嬷帮着郡主整理过礼单,也算是和郡主近距离相处过几天。
万商说:“老二也好,郡主也好,两位都是场面人,别管他们夫妻感情如何,表现出来给我们看的就只有恩恩爱爱,所以我担心什么?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嘛!”
乌嬷嬷说:“这倒也是。二爷(在长辈面前)太过懂事,而郡主是个聪慧的。”
“其实我有些替郡主可惜,如果现在朝中已经有了完善的女官制度,郡主很应该去当官。她天生就该混官场。”万商对昌华郡主的评价很高,“她和思玉还不太一样。思玉虽然也有些政见,这已经很难得了,并且远远超过我了,但思玉有些理想主义。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不适合当大官的。她难以适应那些最黑暗的最颠覆人性的东西。”
但昌华郡主可以!
乌嬷嬷想起之前那个被流放的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事情最终闹得那么大,偏偏昌华郡主后期隐身了,聊起她时都觉得她是无辜的,忠臣遗孤竟然被人欺负了。
“不愧是那位的女儿!”乌嬷嬷认真地说。
万商哈哈一笑:“正因为是襄国公的女儿,郡主更应该去混官场了,她天然就拥有充足的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政治资源。虽然因为性别原因,这份政治资源转化起来有些许困难……但事在人为。”如果郡主真有心涉足官场,她肯定不惧这一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