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心情不好,东院的下人敛声屏气,生怕一个错着成为出气筒,不过,晚上蔡玠过来了,众人齐齐松一口气,只是芳这个爱说爱笑的安静下来,气氛还是有点沉闷。柳嫣心里有气,坐在楠木八仙桌旁,也不说话,要是以往,春鸢也不担心,他们大爷从不跟奶奶过多计较,现在当然还是一样包容,只不过一个懂事的杵在那里,就怕对比。
柳嫣等着蔡玠来哄,他倒是也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还送了从外面买的一些稀罕物,说是给她把玩,之后便再无旁的话。以前也是这个模样,一个闺阁中的人情来往,一个外面的公事应酬,彼此都不感兴趣,也没觉得尴尬无趣,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柳嫣望向看书的那人,微微垂着头,凌厉的五官消瘦流畅,沉稳的气质经过历练内敛,如同一把寒光入鞘的宝剑。父亲母亲给她精心挑选的人中龙凤,她从小就喜欢依赖的人,从未想过要将他分享给别人,哪怕冯敏乖巧懂事也不行,最好她生完孩子乖乖走,她还可以让母亲帮忙给冯敏介绍父亲衙门里的捕头、衙役什么的,对冯敏那种家庭来说,也算高攀了。
紧要的是,这一胎必须得是儿子,可这种事也不是说要儿子就能有儿子的。给冯敏把脉的大夫每个月进刺史府给众位主子请平安脉,柳嫣的身体也经过他的医术调理过,对刺史府的情况心知肚明,却不好信口开河,本来通过把脉分辨男女的法子便是无稽之谈,更不想卷进后宅的妻妾争斗中。
当然也不好拂未来主母的面子,只说自己学艺不精,看不出男女,又暗示能把出来的多半是胡说八道、哄人高兴的,等到瓜熟蒂落自然就知是男是女。谁不知瓜熟蒂落就能清楚男女,这不一句废话嘛,春鸢将话带给柳嫣,柳嫣颇觉失望。
春鸢道:“其实看出来是男是女又如何呢?是个男胎固然好,若是个姑娘咱们也没法子变出个男丁来。”
芳端了一盘庄子里新送的李子进来,她刚从厨房过来,就听厨房几个生育过的厨娘在讨论冯敏这一胎,都说酸儿辣女,说是姨娘嘴巴很壮,什么都吃,几乎一好几顿,不过量很少,吃完总要去院子里逛上小半个时辰消化,根据口味看不出来胎儿的性别。
“不过李婶子说了,这一胎倒像是个姑娘,人都说女儿装扮娘,姨娘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脸上一点斑没长,又亮又紧绷绷的,身上也没怎么长肉,全补到肚子上去了。”现在这时节,难为底下人还能找到李子,全都巴结西院去了,芳噘着嘴,为奶奶不值。
柳嫣听如此说,更加忧虑,转而想起另一位闺中的那位死对头杜大奶奶,“你们说杜芳华怎么就一生一个儿子?前儿婵儿传消息给我,说她好像又怀上了,可真是好命。”
柳婵所嫁的杜家与那位杜大奶奶的娘家出了五服,还有些来往,柳嫣跟杜芳华从闺中就较劲儿,杜芳华的父亲官职不高,不过一个闲散员外郎,可杜家族人有本事的多,家里生意做得大。这手帕交两人,一个家里有钱,一个家里有权,是当时闺阁圈子里的佼佼者,一个骄矜,一个傲慢,谁也看不上谁。
柳婵自小就围观柳嫣跟杜芳华斗气,嫁人之后也是各种比,她那边有个什么消息总要传递给姐姐知道。
没一件事情顺心,柳嫣头疼地靠住银红缎面引枕,春鸢少不得劝慰道:“指不定杜大奶奶有什么秘方呢?咱们派人去打听打听,她吃什么补药,咱们府里什么没有,都给姨娘安排上,尽尽心总是好的。”
这件事情自然是柳婵最方便,柳嫣本没抱什么希望,几后却有意外之喜。柳婵传信来说,有个西域来的巫医,说是有生子的秘方,杜芳华几次怀孕都从那巫医手里拿过药,果不其然生了儿子,要是柳嫣需要,可以将人介绍给她。
这话是柳婵悄悄从杜芳华的丫头身边打听到的,她进杜家的时浅,跟杜芳华这位隔了好几房的姑子认识却不短,没忘记跟姐姐强调,杜芳华是从巫医那里拿了不少药,大多是美容养颜、房中助兴用的,到底有没有什么生子药,却不大可信。
柳嫣已经下定决心务必将冯敏早送走,一定要见见那位巫医,柳婵只好借口给姐姐送东西,带了那位巫医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跟大汉人长得没多少区别,很普通的农妇打扮长相。
叫人坐下,丫头们送上茶来,柳嫣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问了几句,这巫医却有几分本事,一眼看出柳嫣身带弱症,将她平里的身体状况描述地分毫不差,又会相面摸骨,幼时的事情还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不但柳嫣信服,连春鸢原本怀疑的态度也松动了些。
等过了几,那生子药被送进来,春鸢却动摇起来,“药这东西也不能乱吃,我听人说最好是在刚怀上的时候用,效果更好,如今都快六个月了……”
柳嫣将药包打开,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她自己就吃过里面几味,还有一些却不认识,闻起来没什么特别,“你没听她说,杜芳华就是吃她药生儿子的,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儿,坑了咱们与她有什么好处?真出事,咱们府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何况我的那些事,除了你我谁人知道?她既算的出来,果真是有些神通。”
春鸢还要再劝,毕竟冯敏现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那个,可是府里的宝贝,几个主子都盯着呢,她真怕奶奶犯了谁的忌讳。柳嫣不耐,“你胆子也太小了些,世上哪有什么事就有十足的把握?你看看那一个个势利眼,现在还将我放在眼里吗?咱们都快没有立足之地了,你还只想着周全妥当,赶紧将药熬好送过去,一天三顿你看着,先吃两剂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