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走到府邸,心情低落的郅晗刚走上第二层台阶,就看见门槛后站着一个人,正含笑望着她。
郅晗抬腿的动作一顿,愣在原地,呼吸短促而疑惑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颜鹤将手背在身后,逆光朝她走去,虽然半边脸都藏在黑暗里,但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更深,“难道你不希望我回来?”
“谁稀罕,你还是回去陪那位小姐吧。”提起刚才那件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神一刻也不曾落在颜鹤脸上,径直往回走。
眼看着郅晗越走越远,颜鹤急忙转身追上前,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出什么事我就下山了。但我回来没有看见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郅晗离开后,颜鹤差人送田芸回家,随即跟着下了山。为了讨郅晗欢心,他还特意绕道去买了肃州城内味道最好的糖葫芦串。
路上耽搁许久,回来时却不曾看见郅晗的身影,让他心生担忧,当即就准备出门寻人。还好,走到门口就看见她回来了。
糖葫芦总能让郅晗驻足,她接过后直接咬走一颗,山楂在糖浆包裹下又酸又甜,是她喜欢的味道。良久她才开口,“半路碰到个算命的,非要给我算一卦,耽搁了些时间。”
“说了什么?”
郅晗云淡风轻地回答,“没说什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杀孽太重、孤家寡人而已,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你不会是孤家寡人的。”颜鹤一字一顿地说,他的话语温柔而坚定,透露出不可动摇的信念,那种力量总能让郅晗情不自禁相信他。“不必把这类江湖术士的话放在心上。”
郅晗沉了半路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她侧头看去,“你的反应怎么比我还激烈?”
“是吗?”颜鹤正色道。
“是啊,其实我压根就不把这种话当回事,任凭他说个成百上千遍。”
尾音散在风里,郅晗脚步潇洒往前走,仿佛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是在说旁人一样。
华灯初上,光影斑驳,一间残破的酒馆静静伫立在月光之下。酒馆久未修缮,最里面的砖石若隐若现,屋顶上的瓦片残缺不全,仿佛随时都能被风雨席卷。门口的木牌摇摇欲坠,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酒馆二字。
这是肃州为数不多的酒馆之一,除去开在闹市专供达官贵人吃喝享乐的酒楼外,这里是最适合平常人喝酒的地方。一来价格便宜,二来小二服务热情,也是酒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一道越拉越长的黑影乘着月光而来,缓缓走到酒馆门口,他的神态落寞且失意,仿佛和眼前萧瑟的酒馆融为一体。
“小二,来壶酒,再端盘花生米来。”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小二说,从怀里摸出仅剩的几块铜钱,和桌面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热情似火地回应,将铜钱赶到掌心,转身朝柜台走去。
小二拎着一壶酒走来,另一只手端着花生米,步伐矫健往客人桌子走。“来了!客官慢用。”
他倾斜酒坛子往粗碗里倒酒,一碗酒入肚以后,他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的命怎么这么差!”
郅晗已经好久没有喝过酒了,从肃州人口中才打听到这么个地方,可当她站在酒馆门口时,却被面前这副模样深深震惊。
伴随着潮湿的土气,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大堂内几张满是年代感的桌椅散在角落。墙角处摆着一堆杂物,更显得杂乱无章。只有角落还坐着个人在喝酒,表明这里还是有人来的。
郅晗当即打算转身离开,可小二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来,依旧热情洋溢,脸上堆满了笑。“客官进来坐吧,要喝点什么?可别小瞧我们店,虽然店面一般,但用的酒都是陈年老窖,味道完全媲美那些酒楼,不仅量大还便宜!进来试试吧。”
小二是个老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柜台取出两壶酒,摆在郅晗面前,还附赠一盘花生米。“客官请慢用,这盘花生米是送您的,新客有折扣。”
郅晗举起酒坛子闻了闻,酒香四溢,的确是好酒。大口下肚,口感也不像以往喝的那般辣喉咙,反而很柔和,让她不自觉多喝了几口。
喝着喝着,郅晗突然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这酒后劲儿还挺大。她站起身时,两条腿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只能被迫坐回去。“难道长时间没喝酒,酒力退步了?”
为了证明自己酒力很好,不信邪的郅晗又叫来两壶。喝到一半,她看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抬手数数,一二三四五……竟把一认成了五。
在她将睡未睡时,看见几个人气势汹汹往酒馆里走,拎起角落那人的衣领往酒馆外甩。摔在地上的男人痛得龇牙咧嘴,却一言不发,任由着被打。
“什么时候还钱!啊?”凶神恶煞的打手挽起衣袖,作势朝他身上打去。“没钱就别借钱去赌,关键你的运气还这么差,如今你连本带利欠了福聚堂八十两,既然还不起,那就把手给砍了。”
“再宽限我几天吧,我一定会还的!”地上那人苦苦哀求。“我还有老母亲要养活,求你别砍我的手!对了,刘大哥同意我赊账的,下次!下次我一定能反败为胜,我会赢钱的。”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打手都笑出了声,“你还要赌啊?好,今天就此作罢,我等你赢的那天。”
直到几个打手逐渐走远,趴在地上的男人才缓缓站起身,在心里放下狠话:明天会反败为胜,会赚得盆满钵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