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晗坐在衣冠冢前,头轻轻靠在木碑上,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些,“小晗,你知道吗,郅家失火的真相已经查清了,而且我听说啊,颜鹤在朝堂上提出让黎州重新开展纺织生产,陛下同意了。我想,过段时间,黎州应该家家户户都是机杵声了。”
颜鹤在她不远处驻足,听她毫无顾忌讲着心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现在这儿听,也觉得满足了。
不过后面的走向,让颜鹤大吃一惊。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来找你们了。”说完之后,郅晗摸出匕首,铁刃在雪地反射下发出清冷的光芒,让颜鹤立马把伞扔开,不顾腿伤大步向前夺走郅晗手里的匕首。
颜鹤失去支撑跪倒在郅晗面前,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匕首被夺走,郅晗却丝毫不恼,而是平心静气对他说:“你知道晗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吗?”她继续说,“天将明,寓意希望。我是郅晗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了。因为他们不能白白冤死,所以我拼命活下来、拼命去找线索,都是为了她。”
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真正的郅晗。
“现在郅家的冤案洗雪,始作俑者和纵火凶手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我曾经承诺过,等这一切结束以后,我会去找她。”
颜鹤握着她的手,说:“她在天上也希望你活得好一些,而不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捧起郅晗的脸,迫使她的眼睛看着自己,“你要知道,这世上爱你的不只有她,还有我。”
郅晗看着颜鹤的眼睛。
“如果你十八岁之前都是为了她而活着,那现在……乃至以后,你就当是为了我而活下去,好不好?”颜鹤说,“我也一样很爱你。”
见她没说话,颜鹤和她鼻尖贴鼻尖,柔声细语说:“心事就像一根藏在心里的刺,我们应该把它拔掉,而不是任由它扎在那里、再去强迫自己忘记。时间抹不平一切,那些你以为过去了的事,只是被你藏进记忆深处,然而它会在某个时刻跳出来反复折磨你。只有自己放过自己,才会过得不那么累。”
过往的沉重记忆并不能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淡去,反而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日渐深刻。宛如一块发霉的食物藏于毛毯之下,毛毯表面看上去仍旧崭新,实则内部早已腐败不堪。只有把发霉的食物从毛毯下拿开,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心事亦如此。
颜鹤轻声道:“所以……试着一点点解开你的心结,可以么?”
颜鹤的膝盖陷在雪地里,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他没再说话,耳边是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那一阵阵有规律的呼吸声。
自己想明白,和别人强行让她明白可谓天壤之别。颜鹤就这样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留出时间让她自己去想。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木碑上,郅晗抬手将它拂去。当指尖碰到雪花那一刻,寒意肆虐侵蚀着她。
“小晗……”她的语气带着哭腔。
就在郅晗刚出声时,林中倏地刮起一阵风,却和往常刺骨的寒风不同。它如春风般和煦,拂面而来,像是一只细嫩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
郅晗猛然一惊,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说:“你也想让我朝前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