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帝留下的那几块料,孟太尉撇嘴,“魏大人,你倒是说说,诸王中有谁适合做储君?”
魏岚起身来,说的大义凛然:“适合不适合另言,诸王哪位都比摄政王殿下更加名正言顺。”
大都护皱眉,也出来反驳,“可摄政王并非外臣,而是先秦王后代,一样姓司徒。”
魏岚言:“那又如何?”他侧身,“这边哪位亲王郡王不是皇亲国戚?历来继位的规矩都是先子嗣,后兄弟,如今陛下没有子嗣,兄终弟及,先帝之子才有资格,先帝之子哪怕只剩一人,也轮不到别人!哪怕先帝之子一个不剩,有一日我大齐要女主天下,也是要从诸位公主之中选择!”
魏岚是儒生出身,本就能言善辩,如今又占着理,按本朝规矩来说,按历朝历代规矩来说,条条在理,孟太尉耿直急躁的性子哪里讲得过他,只得气得甩了甩袍袖。
许都督接过话来:“魏大人此言差矣,先帝子女无力守天下,朝代更叠交替乃是常事,魏大人难道不曾听过改朝换代这回事么?”
魏岚冷哼,一人舌战群儒;“老臣倒是听过,朝代更叠的确正常,我大齐也是太祖皇帝灭了前朝,才一统天下的。但摄政王不行,且不说摄政王是个女子,古来改朝换代,哪怕是男子,也是能够率领三军,骁勇善战的英雄,每一个都是自马背上打来的天下,莫说摄政王,就是摄政王的先祖,秦王殿下,助太祖皇帝打了天下都没有登基为帝,摄政王又凭何?只有如太祖皇帝一般,运筹帷幄,文才武略,才有资格黄袍加身,改朝换代!”
“是啊,是啊。”自古以来的确没有如司徒云昭如此的先例,群臣皆叹。
孟太尉也冷哼,“哼,摄政王才与北国宣布和平往来,如今天下太平,去哪率领三军打仗?魏大人难道想要天下起战乱?你用心何其毒也?”
的确几朝来已经太平了许久,先帝时北国与大齐边境偶有战乱,也被先平南王平定,如今司徒云昭接待北国可汗,两国友好往来,她们父女二人可以说功不可没,但依旧魏岚被气的也涨红了脸,“下官不敢。”撇过了头。
两方人僵持着,一位老郡王出列来,“摄政王,如若陛下龙体复原,还是请陛下亲自来下旨,若是陛下真的病情恶劣,请摄政王辅助我大齐,在先帝之子中择一人,另立新君!”
就算今日强迫着司徒清洛来下旨,下一次,再下次,他们还是不会认。
“好了。”司徒云昭终于出言,她面色冰冷严肃,“陛下还好好地呆在永阳宫休养,本王只是代行国事,没有其他的想法。倘若各位大人觉得不合适,可以请诸王来监国,本王退居王位,也乐得轻松自在。”
尚且明白些事理的两个亲王都已经去世了,留下的诸王都不过十几二十岁,哪有一个英明些的,若是司徒云昭真的退居,让诸王来监国,朝堂上必然乱成一锅粥,群臣害怕了,立刻有人出来叩首谢罪,魏岚也不情不愿地跪下,挽留司t徒云昭。如若司徒云昭想要登大位,他能有千百个理由来反对,甚至还能指责对方为逆贼,但如今这话只是孟太尉所言,司徒云昭却直言自己没有这个意思,无论是真是假,他身为臣下,便没有这个资格胡乱指责,以下犯上,毕竟司徒云昭是司徒清洛登基时,亲自下旨昭告天下,封赏的大齐摄政王,她代理朝政是理所应当的。
司徒云昭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既巩固了名正言顺监国的地位,也让刚才大义凛然的魏岚的一场辩论成了闹剧。
下了早朝,群臣散去,司徒云昭走在皇宫的甬道上,孟太尉等人跟了上来。
“主上……”低气压笼罩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司徒云昭一向有着过人的胆识和魄力,这些年来,她们跟在司徒云昭身侧,一路几乎是顺风顺水,尤其是司徒文泰病重之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司徒清洛登基之后,一个黄口小儿,他们更是不放在眼中,这也许是他们遇到的,一道最大的坎。
或许百姓不会在意朝堂之上究竟是谁摄政,皇帝有没有实权,他们只知道,最高处的龙椅上坐的人姓司徒,他们只知道,几百年来富足安康的生活是太祖皇帝和他的后代们作为皇帝给他们带来的,他们只知道,应该忠于司徒皇族,这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惯性。真的当一个和平的天下突然要改名换姓,最高处的人要换成另一个人,不再是太祖皇帝的后代,他们便会害怕这个人是否会一样英明,给他们富足的生活,是否会像太祖皇帝一样,有神勇的赫赫战功,能够保护他们,他们会觉得恐慌,不安,害怕现状发生改变,所以他们反对。
一个外姓人,想要改朝换代,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一个女人,想要改朝换代,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司徒云昭负着手走在前面,“本王一早料到会有今日了。”
“那如今怎么办?”连一向咋呼的孟太尉都像打了蔫儿的茄子一样,开始不知所措了。
司徒云昭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的紧张,“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司徒云昭瞥了他一眼,“不止他一个。像魏岚这样的人还多的很,平日里不声不响,到本王当真要坐皇位,他们就坐不住了。”
一身红衣的大都护接话:“主上所言极是。魏岚也并非小皇帝一派的人,就只是刻板,迂腐,循规蹈矩,这样的老臣有很多,平时主上掌权他们不说什么,一到真的提到改朝换代,他们便会搬出老一套来,拼命阻拦。还有那些老亲王郡王,司徒宗亲,皇亲国戚,哪一个都不可能轻易被说服的。”
“主上,您说,要不要杀鸡儆猴?”孟太尉手比刀状,放在脖子上。
司徒云昭默了默,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踩着大齐臣子血流成河的尸体上位,本王自问做不到。”她曾有这样想过的。司徒云昭是不择手段的人,亦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枭雄,可是魏岚有一句话触动她了,古来的开国皇帝,每一个都是骁勇善战的英雄,包括她的父亲,先平南王,他们勇敢坚毅,将入侵的外敌斩于马下,保大齐子民安稳,保大齐一朝安定,而她为了这个皇位,却要挥刀向同为大齐的臣民,她自问,真的做不到。
司徒云昭忽然思绪飘远,想起去年冬日里,他也是这样,带着飘雪走在皇宫红墙下的甬道上,身后也一样跟着孟太尉,才走出甬道,就见到了司徒清潇的皇辇,邀她去府上一聚。
如今已是繁花似锦的盛夏,不知道还能否等到她。
“堵得上魏岚的嘴,也堵不上几十个,几百个朝臣的嘴,堵住了朝臣们的嘴,也堵不住千千万万百姓的嘴。”司徒云昭抬头望了望明媚的日光,照耀得她眯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她声音冷峻,却坚定,“这场最难打的仗终究还是来了,赢则名垂千古,输则粉身碎骨。”
司徒云昭明艳的桃花眼尾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如果怕死,如果怕粉身碎骨,还做什么奸臣逆贼?
她说:“你们跟着本王,谁也不能退缩。”
这么多年都一起走过来了,从司徒云昭一无所有时,到如今,权倾天下,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没有任何道理放弃,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身后的人们动容,“是,主上。”
沉重的低气压散了,谁也不知道前路坎坷究竟能否成功,但突然好似有了不少的底气,“不到主上荣登大宝的那一刻,谁也不会放弃!”
第135章卖身葬母
自从上次朝会结束之后,半月有余,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司徒云昭越发忙碌,几乎没有时间回府,偶尔回到府中,也是关在书房里,不是见客便是批改奏折,几乎一整日都不用一次膳。
这日下午酉时一刻,小云晚突然跑到司徒云昭是房门前,手里抱着风筝,眨了眨眼睛,看着书房的门,不左右胡乱张望,却看得出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茯苓连忙蹲下来询问:“郡主,怎么了?”
云晚声音糯糯的,却很有底气,“上个月阿姊答应了今日要带我出去玩,酉时一刻,是不是到时间了?”果然是酉时一刻,分秒不差。
“这——”茯苓犯了难,主上许久没有陪伴小郡主了,也许是上月公务不繁忙时,便随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些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主上一定没有时间了,茯苓不知道是否要进去通报司徒云昭,又该如何对小云晚交代和解释,她尚且还不能理解司徒云昭所做的事情,所处的位置,以及朝堂上的事情。
正当茯苓不知所措时,她抬头便看到了司徒清潇,身后的苏叶端着燕窝粥,想必一定是来给主上送膳食的,茯苓像得了救,连忙投去求救的目光,这些日子以来,司徒清潇常出入王府,再也没有以前那些事情,她上对司徒云昭温柔体贴,对云晴三兄妹友善,下对侍卫仆人温和,王府上下越发接纳司徒清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