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抱着斧子跑到后院,又悄咪咪地回到屋门前。屋门是合着的,可他去后院时分明没有关门。
他撇撇嘴,心里暗道:老头的借口太烂了,烂到他一听就知道老头想支开自己。
季沉动作极轻地放下斧子,躲在门后附耳去听。
“……我大限已至。”季沉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臭老头这样虚弱又不甘的声音,就算他往常再怎么疲累,声音都是中气十足的。
屋里又响起一道声音,听不出来他年纪多大,只知道是个男子。
“自那件事后,你跟师门就断了联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但以你的实力,绝不可能这么早就虚弱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做了什么?”
老头没有回答陌生声音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哪还有什么实力。当年一念之间铸成大错,经脉十二废十,重创识海,境界大跌,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天河,师兄活的够久,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只不过,我这里有个阵修的好苗子,只是他命中带劫,死生师友。我本不应插手他的命运,却实在不忍明珠蒙尘。”
“师兄。”天河勃然变色,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为了他占星搏命,你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天河!”老头好像咳了两声,“当时我一意孤行,犯了占星的大忌,到现在地步全是因为我咎由自取。但季沉不一样……”
“——他是颗被抛弃了的明珠。”
“我不过让他引气入体了短短三月,在从没接触过阵法的情况下,复刻了上古阵法……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若好好钻研,他的成就很可能不下于你。”
天河这次是真的惊了一下。阵修一开始并不借助灵石阵石等物作载体,而是通过气脉流转,再绘以图案,让灵力灌入图案之中引起规则共鸣来实现。但效率太慢,所以后世加以改革,除了上古复杂阵法以外的常用阵法,只要灵力沿着经脉的走势对了,辅以起阵手势或者阵言,都可以借助灵石或阵石瞬间发出。
在未经过系统训练的前提下,以三月引体之灵力构建上古残阵,季沉这小子定是与阵修一道有天生的缘分。
老头又开始咳了,但声音中是掩不住的骄傲:“稚子有灵,奈何他人眼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埋在泥里。我为他占卜过,他命中劫难虽厉害,可并非无可转圜。以你的实力和玄机阁的资源,完全可以解除此劫。”
“他的家族怕是不想为一个天赋不明的婴孩白白耗费资源,所以才让我捡到了这个宝贝。”
“天河,我怕是无法留在世间了,这个孩子……你把他带走吧。教他本领,护他安康。”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如果他想做个铁匠,也就随他去吧。”
“还有……代我向师父问好。”
“砰!”
房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季沉低着头进来,屋内二人皆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老头床前,脚下故意发出很大声响,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哽咽。
“你也不要我了吗?”
老头默然,只是巍颤颤地抬起手来,把一缕碎发别在他耳后。
“你真不要我了?”
季沉后槽牙紧紧咬着,话到嘴边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挤出来一般艰涩。
“你不要我了……”
噬沉云
看着季沉如此□□皮,老头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季沉一开始只是眼圈通红,哪知眼眶中盘旋的豆大泪滴突然落下,他手忙脚乱地擦了一阵,发现眼泪越擦越多,直接开始摆烂,把整个人都滩在了老头身上,也不管什么面子和自尊心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往被子上擦。
“行了,你也是挺大的孩子了,如此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老头突然笑出声来,一脚把季沉踹到地上。别看老头卧床许久,这一脚的力道可不小。季沉还来不及擦脸,就看到老头的身体开始变化。
最明显的是老头的脸。从一个看起来不是很温柔的老头,逐渐变成了年轻人的模样,浓眉高笔,眼窝深邃,整个人分明成了一个有着异域风味的潇洒少年郎,季沉还看到他耳垂上生着一颗痣格外吸睛。
随着老头的脸变得年轻,他的身体也渐渐虚化成粒子一般,像是空中光点一样耀眼,随后又慢慢变的暗淡,最终淡出了季沉的视线。
“等等!”季沉踉跄地站起身来,伸手去抓那些光点。速度上却慢了一步,与暗淡消失的光点失之交臂。
季沉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老头好像叫他······天河。
天河的存在感很低,却并不是气息虚弱,而是那种到了一定境界,与世间万物供频同调的一种平和感。
季沉只看得到他穿的是布衣,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脸。好像他二人之间隔着一层迷雾,叫他看不真切。
“为什么……臭老头为什么消失了?”季沉盛满痛苦的眼底中透露着茫然,情不自禁地询问屋内的天河,想要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师兄不会在这世间留下痕迹。”天河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孩子,言语间有些不忍。
“我玄机阁主修三术,分别为阵法之术,千机术与占星术。其中,占星术是以天上星辰为准,通过天干地支千般推演来预测万事万物的走向。师兄年少成名,犹擅上古时代复杂诡变的阵法,当年修金丹成元婴,是何等疏狂风姿。”
“可他数十年前冲击大乘,心境不稳,失了冷静,竟然瞒着所有人悄悄占卜了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