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没有告诉这位绝望的母亲,她的孩子根本t不信鬼神,也不向往来生。他之所以上雁回山,只因惟有在梵音缭绕的大殿里,融入人人如一的诵经声中,他才能避开镜中异化的修罗,才能遏制割肉剔骨的自戕冲动。
毫无意义。
时闻心想。
人死后,一切繁规琐矩、一切追悔、一切悼念,其实都毫无意义。
可是她望着日光底下黏稠的血,久久哑然,最终还是选择允诺。
“我答应你。”
李业珺娴静一笑,讲了句“多谢”,嘴唇翕张,胸腔震颤,又猛然呕出一口黑血。
动物的本能,越是濒临死亡,就越是挣扎得狼狈。
李业珺自恃豪门贵户出身,一辈子高高在上,最是注重姿态。生要光鲜,死亦要得体。是以早早吞了药,怕临场生怯,怕狠不下心,怕悔之不及。
万幸。
在吁出最后一口气之时,李业珺心忖。万幸,她没有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陈旧的日光沾了血腥气。发沉。发暗。疲软地与血水化作一滩。
门被忽地推开。
郁热的暑气涌入,原本守在外面的陈叔,不知何时进了屋来。
“太太吩咐过,接下来的事,交由我来处理。”
他面色惨淡,但异常镇定,毕恭毕敬拦在时闻与霍决面前,甚至不忘一丝不茍欠身。
“外面日头快落了。山郊夜路难行,为免颠簸,少爷小姐还是请早回程,不必挂心此处无关琐事。”
这是已将善后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目睹生命消亡,任谁都难以无动于衷。时闻失魂落魄站着,无法及时作出回应。
霍决紧握她手,与她一同注视地上尸身。一秒。两秒。他的记忆力很好,不需要额外的修饰或辅助,就可以轻易记住任何他想要记住的信息。包括眼前这幅景象。但霍决选择将它像过期废品一样抛诸脑后,任由它被虚无与沙砾掩埋。
恶意驱策着他向前,他不会为这短暂的取胜而停步。
但时闻与他不一样。
她是生在雨林里的人。内心枝繁叶茂,轻而易举养出爱,育出恨。她会为血仇得报而痛快,也会为道德上的瑕疵,而滋生出无谓的自责愧疚。
霍决静了片刻,侧首,给了列夫一个指令。
列夫会意,往后退开半步,对其余两名保镖打了个手势,独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