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知晓能救宿渊的人来了时,喜悦得无以复加,命人带路直奔鈡华宫,可堪堪走了一半,便因朝廷要务又不得回了勤政殿。于是,千姜和常弈二人只好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诚惶诚恐地行动。好在常弈机敏道:“你们再这么盯着我,小心我手抖出了差池,全殿的人都要陪葬。”胆小的便主动后退了几步,给二人留出空间来,这才给了千姜上前再看一眼张九荻的机会。他的脸那样惨白,薄唇微抿,额头有绵密的汗,这样的他,比当初患上缩骨症的张九荻还要严重。千姜低声唤道:“张九荻。”没有反应。常弈皱了皱眉,道:“看这症状,殿下应该在你走之前就病了。他竟一句都没有告诉你。”他说着,收起了往常玩笑的嘴脸,满是严肃与担忧,“也不知这次采的血是否够用,若仍不能奏效的话,恐怕还需要宋姑娘……”“我没问题。”常弈点了点头,再仔细看了看张九荻的脉象。四下俱静,千姜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她本以为自己是讨厌张九荻的,但是她为何如此担心,恨不得就死的是自己,可能因为是愧疚,或者是别的什么?它竟然还在那里吗?“你们赶紧照着这个方子把药捡了。”常弈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宋姑娘,若是你仍旧不放心,便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着他们拿药。”千姜点点头,心中擂鼓更甚,她看着张九荻紧皱的眉头,只能默默用手帕替他抚平。靠近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枕边放着几片红叶。“敢问公公,这些红叶是?”“回宋小姐的话,这是殿下清醒时,让我们放在枕边的,冬日原没有三角槭叶,但是主子喜欢,奴才们只有想尽了办法保存一些红的,让它们不至于枯死。”“这片右边残缺了一角的也是?”“回宋小姐的话,正是。这是殿下最喜欢的一片,奴才们每日都会用药养着的,您看,已经小半年了,还是红艳如初。”半年了,果然,这是她当时捡起来压在灯盏下的三角槭叶,他竟然留了下来……千姜尚在沉思中,便听到张九荻忽然陷入了抽泣中,口中还在念念有词。“殿下这半年,总是如此,常常在‘梦’里念叨,小的们也听不懂。总是在说黔江什么的,想来殿下是想去南边。”千姜凑得近,听得分明,那不是黔江,他念的是自己的名字。一边低声哭泣,一边念着的是千姜。“张九荻,我在这里,你醒过来看我,看我一眼。”千姜忽然觉得内心一窒,几乎呜咽道。“诶诶,宋姑娘,你别着急啊,这不是药来了么,只要你肯出面,这残秋楹就还有用。殿下定能恢复如初的。”服侍的宫女将张九荻扶起来,他停止了哭泣,脸颊的泪痕犹在。常弈拿着一根奇怪的管子,将药往张九荻嘴里递,“殿下昏迷太久了,只有用它才能咽的下去。”果然,千姜看他的喉结一动,丹药下肚。半个时辰过去,张九荻总算缓缓睁开了眼。众人大喜,已有奴才高声道:“老奴这就去禀报圣上。”常弈也是个识相的,知道二人有悄悄话要说,便吩咐周遭去继续煎药。榻前只剩下千姜。起初他的眼神是空洞无光的,待看清了眼前人,他先是惊喜,后又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沙哑道:“千姜?……我死了么。”“没有,你命大。常弈把你救了。”“你来看我了。”“对,我来看你。”“我很欢喜。”“嗯。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我。”“什么事?”“你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至少要让我知道吧。”“你不会信我的。”张九荻轻轻咳嗽几声,又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你为什么都不争取一下。”“千姜,我不想再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是自由的。”“就算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也不愿意告诉我吗?”“你知道了。”他长叹一口气,道:“张九荻也好,宿渊也罢,战战兢兢站在你面前的,始终是我。记忆会骗人,但是感觉并不会。可惜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要走了。我想要挽留你,但是这阵冲动让我恶心,挽留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这里明明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我也没想过让常弈来救我……可是,你还是来了。”他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喘。 “张九荻,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错的是我。”张九荻哑声道,“昭京城的纷争,我本不应该将你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