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陆奔披星戴月,日夜狂奔,又用银子买通了西域人,才从对方手里买到了悠悠的尸体,那名西域人虽然贪财,但见他们说话都是大魏口音,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只说悠悠是水土不服,身染恶疾而死,只字未提她做过军妓的事儿。
肃安王身份特殊,加上语言不通,此次又是私自来此,未得皇命,也不敢在西域多做停留,匆匆带着悠悠的尸身,回了大魏,自此,他于男女之事上再未留心,别的将军都是三妻四妾,可他呢,莫说什么妻什么妾,就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魏帝多次想要给他指婚,他却都以“天下尚未安,小家何可立”为由给婉拒了。
后来,他再次见到了悠悠,本是满心欢喜,可当他知道了她这些年的遭遇时,他又痛又恨,恨西域人,更恨自己没有护她周全。他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待她,他曾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曾想,自此便是天人永隔,哀恸逾恒……
雪虐风饕,直冲面门,肃安王立在一片肃杀苍莽之中,纹丝不动,犹如石化。
雪落宰相府
宰相府,荣华堂。
牖糊明雪,椽垂晶冰,转眼已是岁末。
席容家的三少爷席容弥辉头戴貂茸帽,身裹白狐裘,正和一帮丫鬟坐在地上堆雪狮。
弥辉今年刚满十岁,是席容夫妇最小的儿子,席容炎老来得子,十分疼爱这个小家伙,因此,他打小就被娇惯的不成样子,得了个“混世魔王”的绰号。
席容弥辉堆了半日的雪狮,此刻有些腻烦了,他拍了拍手,准备回屋,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瞟了一圈,末了指着一个穿红的丫鬟,“你,过来。”
丫鬟晓梅颤颤巍巍地蹭了过来,“三,三少爷。”
席容弥辉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往雪地里一努嘴,“坐下。”
晓梅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布棉袍,陪他在这大雪地里玩了大半日,鼻尖早已冻得通红,可她不敢言语,规规矩矩坐到了他对面。
席容弥辉挪到晓梅跟前,把身下的雪都往她身上推,晓梅冻得直打哆嗦,不停念叨着,“三,三少爷,奴婢冷,冷。”
席容弥辉手里的动作一点没停,他胡乱从地上揉了团雪,塞到晓梅嘴里,满不在乎地说,“忍着。”
雪一点点化掉,晓梅冷得受不住,张口呵气,外头的寒气就都灌了进去,她的舌头好像结了一层冰,连话也说不圆全,只能噙着泪,用眼神向一旁的几个丫鬟求救。
几个丫鬟紧抿着唇,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这个小少爷就是个活阎罗,人命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们虽然同情晓梅,却更怕引火烧身,一个个的都不敢出头替她求情。
二少爷席容弥德身上披了件大红猩猩毡排穗大褂子,由身边的丫鬟翠鸾扶着,立在门口看了半晌,遥遥唤了一声,“三弟。”
席容弥辉扔下手里的雪,冲他跑了过去,“二哥,我在堆雪人呢,过来一块玩儿呀。”
席容弥德侧过头,手往翠鸾的耳坠子上摸了摸,“三弟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弥辉吐着舌头,“我可没碰二哥的丫鬟,二哥少来管我。”
翠鸾的耳坠子滴溜溜地转,弥德的指尖顺着耳坠子就滑到了她的脖颈里,当着席容弥辉的面,翠鸾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一声,“二郎~”
弥德坏坏笑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拭了拭手,一脸无所谓地看向弥辉,挑眉道,“玩嘛,尽兴就好,死个人也不算什么。不过,今儿是除夕,总归不吉利,三弟要玩,也得悠着点,晚上宸园花厅开家宴,大哥也会回来,他若知道了,只怕要生气。”
弥辉撇撇嘴,三步两步跳上台阶,窜回自己屋里去了,口中只嚷,“真没意思。”
弥德紧了紧身上的褂子,冲还坐在雪地里的晓梅喊道,“起来吧。”
晓梅浑身都是雪,活活被包成了一个雪人,只有眼睛鼻子还露在外头,此刻她已经冻得动弹不得,怎么起也起不来。
两侧的丫鬟一看二少爷发了话,都上去帮忙,有掸雪的,有烧热水的,还有拿干帕子的,晓梅终于从雪堆里被救了出来,她哽咽着磕头,“谢谢……谢谢二少爷……”
弥德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叫二少爷多生分呀,以后唤我二郎。”
说完,他也不等晓梅答话,就扶着翠鸾的手进屋了。
晓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对身侧的辰珠抱怨道,“咱们要是能在二少爷屋里伺候就好了,偏生摊上了这么个混世魔王。”
辰珠笑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夫人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夫人屋里的知书先前那样得意,谁不以为二少爷得向夫人开口要她,结果二少爷愣是一声没吭,由着夫人把她送走了。”
晓梅道,“可是呢,知书那丫头去哪了,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听说是去烟雨阁了,烟姑娘给她另改了个名字,知书这个名字就没人提了。”
“烟姑娘是个好伺候的,可惜呆不长,就快嫁出去了,要不我找吴大娘求求情,说不准还能调过去呢。”
辰珠斜睨着她,“瞧你那点出息吧,人家都托门子钻窟窿,挖空了心思往荣华堂里进,你倒好,琢磨着怎么出去。小少爷虽然顽皮些,一高兴了,赏人的时候也是真大方呀。你在烟雨阁能捞到什么油水呀,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辰珠往“逍遥居”怒了努嘴,嘻嘻笑着,“更何况,咱们院子里还住了这么一位怜香惜玉的主儿,有他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