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见储妃太久没回来,茵梅这时也寻了过来。王府后院山水树木众多,曲径通幽,不容易一眼看透里头的光景。她往前探了两步,隐隐瞧见储妃和元秀的衣裳,便欲走上前呼喊,岂料还不曾开口,接着又听到益北王的声音。
茵梅心下一惊,犹如平静的筝弦被人猛地一拨,便又立即止住了脚步。
“为何要在皇城中活下去?”刘子昭似乎终于认真了些,将话抛了回来,“离了这,就活不下去了吗?”
申容倒是没想到他会开口回答,不禁一愣。
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太康四年的那个午后再度醒来,她也不想再入长安,她甚至想过如何逃离,可是——
那股充斥着淡淡鱼腥味的风又涌入了她的鼻息,她怔了怔,随即坚定开口,“可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这天底下谁人不想好好活着,不想为了自己而活?可若上苍不允,便只能尽可能谋求最低的准则——活着。
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若活都不能活,还谈什么追寻自我。
秋后这股炎热的风吹到了她的眼睛里。有些痛、也有些痒,还有些酸胀。她便昂着头使劲眨了眨。
刘子昭似乎是被这话震到,即便面上仍旧是冷冷的,却到底没有再开口嘲讽她这一句了。
池边的对话最终在沉默中恢复平静……没能继续得下去。
茵梅瞧着时机正好,快步上前覆在储妃耳边低语,“储妃,殿下到了。”
申容转眼回神,迅速点了点头。
就算刘郢不来,她这个储妃离场的时间也够久了,早该要回去了的。她便吸了口气镇定敛容,临走前还是礼数周全的与刘子昭屈膝告辞,又下意识抬眸往前再望了眼。
二人的目光稍有对视,刘子昭那双凌厉的眉目似乎较之前几次有了变化,不再是冷漠,也不再是惊愣。竟仿佛还有些悲哀。
申容倒有一丝错愕会见着他那样的目光,不过垂眸回来时,已随即当是自己看错了。
随着金阳殿主仆三人的离开,池边渐渐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刘子昭提起衣袖再度回身,将目光对准了平静的池面,难得起了一片新的沉思。
她说得没错,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意,所以即便他口口声声称这些人没有自我,可扪心自问,他又真的是在做自己吗?
从流亡途中邓氏亡故、到他十二岁被接回皇宫。
从那时候起,他就早已忘了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了。若不是那一年请战逃出皇城、逃到益北,他只怕现在早就和他们一样——胁肩谄笑地周旋于各个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