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申容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丁点的反驳,这番惩戒迟早都是会来的——从她压制着田婉儿开始,就早已是设想过了。况且太康七年乃多事之秋,就算是为了她身后的申家,她也必须顺从着天子的意思来。
心底的所有情绪统统压下,她顿了顿,用镇定沉稳的语调——回着成帝想要听到的话,“妾未能有身孕,是妾错其一;后院姐妹都没有子嗣的动静,是妾错其二;未能及时打理好太子后院,让太子忧心,是妾错其三。份内之事都不能尽职做好,妾错有三,还望父皇责罚。”
若成帝不想责罚他儿子和他媳妇、若他这个皇帝要有个台阶能下,指责的话一经出口,就必定要有个人受罚。
这人,还就只能是她这个储妃。
她何不快快主动认了错?也省得磨得久了,这位帝王发脾气,最后不仅闹得收不了尾。
田家主母薛氏入宫
奇宝湖上的皇家小宴最终在一众沉默声中散去,那两个舞姬最后还是进了太子宫,申容这个储妃后来也没受到责罚。
她认错的态度倒是令成帝稍许满意,而这谦虚之中,又还有些不卑不亢。
天子打量了她许久,拍了拍膝头,俯身丢来一句话。
“既然你说你有错,那两个舞姬你替不替阿郢收下?”
陡然间,她觉得自己该要庆幸成帝的头风没有发作,起码他还愿意清醒着与众人对话,也很讲公道的不乱罚人。
但是这问题一抛出来,就相当于将他的态度也给摆明了。这些女人是肯定要送入刘郢后院的,他作为君主,无所谓后院女人要如何管理,他要的只是一个皇孙,一个不论出自谁的肚子,只要是他刘家种的皇孙。
申容起身时呼了口气,到了这一刻才能卸下防备。她想这场闹剧终于可以收场了,便要再跪拜领下成帝赐的恩。
岂料身子还未倾下去,身旁的黑影就随着奇宝湖上的微风一同靠近了她,她的右手被他抓起,那高大的男子带着她一道,沉声说,“儿子收下,谢父皇赏赐。”
来不及反应,她的所有动作就随着刘郢的带领,一应恭顺完成。
到了六月,申容这个太子妃依旧整日来往于金阳殿、含丙殿和兰房殿三宫之间。自上次被成帝为难过以后,她反倒是越发受太子和郑皇后的关心。
现在就仿佛她是这全天下最委屈的人,丈夫和婆婆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她,得了空也要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待着,多说贴己话。
当然,郑皇后关切的行动在刘郢之上,毕竟太子自己日理万机,忙着一边处理政事,一边还权给成帝,他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得了新鲜玩意差人送到金阳殿,再不就是多几个晚上陪着申容而已。
这里头最看重的,还是这子嗣的问题,郑皇后逢着和入宫拜访的命妇们说话,都要打听打听外头有没有好医者、好方子给人怀上的,于是金阳殿里头也热闹,时不时进来个黔首穿着的医者,就随着叔衣和两个中官一道,在正殿内给储妃号过脉。如今不单是宫里头自己养着的太医,就是外头的好几批医者,话里都是一个意思——“娘娘无异”,若着急求子,都只能是开些养身子的基础方子罢了。
所以,后院众人都没个动静,就没人想着给太子爷瞧瞧?补补的?
申容自殿门前送走叔衣和医者,也没急着回身,就望了眼廊下的几抹绿景,过会又将元秀唤上来了。问:“田氏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昨夜不知怎么闹了肚子,听说今早就往太医监去看过了,说是着了风伤寒,吃过几味药,眼下正养着病的。”元秀一边说,申容就抬手接起了屋檐落下的露水。这大宫女看样子话犹未了,说完上前小半步覆耳接道,“田家人昨日夜里又来过一回信。”
到底,压得住宫里头的田婉儿,也压不住宫外那蠢蠢欲动的田子士,不过也无甚大事,留着传信也好,这些家信来一回,明生往太子那回话的时候就多提一回,这厌恶日积月累,就等着刘郢自己忍无可忍,一次爆发。
申容思索着回身往屋内走去,声音还有些懒懒的,“说什么了?”
元秀回道,“想要往良娣边上塞个使唤的人进来。”听着这话,她轻轻一笑,“想怎么塞进来啊?”
刘家皇宫又不是前朝姬氏,万事只要用钱就好商量,深宫里头难不成还差个人伺候你一个小小的良娣?非得赶着司直府自己送人进来?这意思不是瞧不上皇宫训练出来的宫奴们吗,郑皇后能答应?
“尺牍上说,后几日薛夫人会入兰房殿拜访。但具体哪日还不清楚,总得等娘娘先应允的。”
申容就“噢”了声,想田婉儿亲娘都派上来了,可见田家也知道田婉儿这个良娣在太子宫的处境了,她一面往席上落座下,饮了口热水,又一面瞧上身前的茵梅和元秀,“田氏知道你们瞧了信没?”
这回话茵梅接的,“储妃放心,晚翠那丫头做事还算稳当。”
她便点头收回目光,没有再追问下去,等阖眼眯了会神,才再悠悠然说起,“瞧好时机,到时候我们也过去热闹热闹。”
两个大宫女低眉应下,茵梅随即跪到储妃身旁,将博山炉里的香饼更换过,元秀就躬身退至一旁,候着等吩咐。
殿内是一片令人心安的沉静,如今她们两个都跟主子有了默契,话不用多问,已是清楚了接下来的安排。自太子妃入住金阳殿起,放眼眼下整个后宫,哪里不布着几个她们自己的眼线?就算是皇后的兰房殿里头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