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直府出来的人,要拿的正是印章。”
“原来是田子士啊。”申容往下瞟了一眼,倒没有太多惊讶。知道要拿申安国印章的人,不可能是朝廷以外的人,如今目之所及处,也就一个田家会有心对准申家下手了。
毕竟女儿在太子后宫,他又要太子妃的位置,后宫里的路走不通,那就走外头的路。
就不知道上一世申安国落难——是不是也和田子士有关了。
申容昂首目视前方,转而想着:与其等到刘郢处理了田家,何不趁此机会早清理了早了事?若其不然,期间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桩事来。
毕竟眼下她怀有身孕,申家里头也还留着几个不能省心的。麻烦事总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的好。
思索良久,等再回眸时,面色已是如常。“这外头——”她略一停顿,凝视上眼前伏地跪拜的明生,“可有造假章的地方?”
国朝律令,私造官印乃为肉刑死罪,一旦发现,非死即残。明生明显身形一僵,好半天没回话。
那就是知道有这个途径,只不过风险太大,一时间不敢开口罢了。
轮得到明生这样沉稳的人都害怕的事,可见不小。
“有是有,不过……”明生终于开了口,也难得地抬头望了她一眼,“不过价钱喊得非常高。”
听着这话,申容不禁泯然一笑,“拿命赚钱,要贵些理所当然,要多少啊?”
这两年过来她手上攒的钱也不少,那些珠宝首饰虽然动不了——皇室器物流传出去极容易被发现。但一些金银器物的都还好说,大不了直接烧了去卖了,总不能一个国朝储妃,拿出全部家当还造不了一枚假印章吧?
明生张着手摆出来一个数,倒是比申容预想的少一些,但比起普通黔首来说,确实是贵,都够一户人家吃喝三四辈子的了。
她招了招手唤来茵梅,“你去耳室把那奤奁里头的东西拿过来。”
不出一会的功夫,便呈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申容微微伏下身子,手腕上的玉镯子碰撞得叮当响。
她将东西推到明生跟前,“里头的钱不止你说的数,余下的一些,待你去看望他时,就顺道都给了他罢。”
话里也没说是谁,但是落到明生耳朵里,还能不清楚是谁吗?
他回回跟着出宫,除了做储妃安排的事,总要留下一点时间去看一看正佺的,若时间够,两个人还能说说话,若时间不够,就只到他屋舍前的坡上去看一眼,便是知道他还好,也就知足了。
虽说能出宫,但正佺的日子还不算过得特别清闲,他人老实,加上先天耳背,有时候还听不清旁人说话,所以自己过活顶多算是自给自足,日日也都得下地忙活操劳。明生也知道,储妃这话一出来,基本余下的钱就不会少了。宫里头的主子们随手赏下的钱,于他们下头的人来说,便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若说前几次的磕头,还带着惶恐和权衡利弊,那这一回的磕头,便是真心实意的。
说实话,能让正佺在京郊有一套房舍以及农田,又有保他日后提前出宫的诺言,储妃让他做的这些事本就是他该要做的,他并无多话,也深知里头的分寸——他原本是太子的人,结果倒戈了储妃,两头暗中做事,无异于刀口上舔血,求得越多危险就越多,所以一直至今他也不曾提过什么要求。
不想次次都是储妃先开口提起正诠……
“奴婢,谢储妃。”明生这一声较之从前隐隐带着颤抖,不为惧怕,而今更多是感恩。
茵梅就随在储妃边上,后室的话前堂不难全部听到,况且这个明生是怎么到储妃手底下做事的,她从始至终心里也清楚。
待那宦官退下,她还隐隐感叹了一句,“奴婢怎么也想不到,明生有朝一日会得储妃如此重任,他倒也全心全意为您。”
“全心全意倒不至于,”申容已经从席子上起了身,往南边窗子踱步过去,声音多少带着些疲倦,待面朝后院空井的那扇窗子打开,才转身与茵梅和跟上来的元秀说,“不过是攻心而已。”
从那日明生拼死为正佺就能看出,一个磕破了脑袋也想保护的人、一个宁愿自己过苦日子,也不愿意见他受罪的人,必然放在最心尖的地方。要想他背叛原本的主人,一直无半点杂念的为自己做事,总得将他了解透彻了。
“那您打算,何时放他出宫?”元秀冷不丁问出了最初给他的承诺。
申容便又将目光放到了窗边的盆景上,她还不曾开口,茵梅已经将话说了出来,“这种人怎么还能真正放出去?”
经年累月的相处下来,茵梅如今的想法倒是愈发能跟上申容所想了。她便顺着反驳下去,“也不是不能放出去,真到了用不着他的时候,就想办法打发远些吧。”
说着,又凝视上了身前的两个大宫女,“你们呢,想何时出宫嫁人?你们我倒是可以真心挑挑好儿郎。”
宫女和宦官到底不同,就算今后嫁出去,照样可以为己用,就算不为己,一旦嫁做人妇,也就隐身于宅院之中了,相比起明生,她还是真放心这两个大宫女的。
岂料话一经出口,二人皆往地上扑通一跪。
不说离出宫的年限还早着,就是一定要物色好郎君,也绝对不会是申容还是太子妃的时期,她便回身真心笑了笑,柔声说,“这有什么?年纪到了自然就要出宫去的,我也不会强留你们和叔衣一样,难不成真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二人听着这话不免略略一惊,虽然这暂且是很远的想法,但若主子有了承诺,到底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