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位姐姐说,这也只是猜测,毕竟往前瞧阿予和阿巧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一步,元秀姐姐说,阿予在后院一直不怎么吭声,先前宫女们睡通铺的时候,她也不怎么和旁人来往,哪怕后来和阿巧一个屋子,也没见同吃同住,成日里只专心干自己手上的活计,人也算细致,几乎不出错,正因是如此,元秀姐姐后来才将人推荐给了您。”
“元秀姐姐哭得怪可怜的,只让奴婢代她给您认罪,储妃,您瞧着——”
“我知道了,我没怪她。”申容打断了他的话,话音一停,就没再说下去了。随后跽坐席上发了许久的呆,不见要示退他或是再问什么,阿勇想着元秀的托付,等了一会,实在是坐立难安了,刚忍不住要问,又见储妃面向他问,“你明日还会来吧?”
可巧早前那趟他也想问这个,便立即点头,“是,皇后娘娘说了,让奴婢每日平旦、隅中和日入前都来给您送饭。”
这话说完,听储妃“嗯”了声,神情依旧淡淡的,就起身往帐中走去了,绛红曲裾裙尾从眼前扫过,他心里大概明白,随即伏地再恭敬地磕了个头,就快步退出屋子去了。
这一夜申容睡得极不安生,半夜似有雷电闪过,訇然一声巨响,她猛地惊醒,才发现是外头在刮风,屋前的院子里一棵树都没种,就空荡荡的一片,估摸着是那些堆积在墙根的杂物被吹倒了。
这永巷西宫,安安静静的时候可怕,有动静的时候也可怕。她不禁从炕上坐起了身,缓缓抱住了双膝,耳后的青丝垂在双颊边,两道帘子似的将自己包裹起来。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那股风不知多早晚地退了,窗前还原出一片清白的月色来,像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深秋的寂寥一同涌上来,才终于得以听清远方传来的梆子声。
“咚——咚、咚、咚、咚。”已至五更天了。
这座经历了两个朝代的皇城,就在这片暗与明的推移中,一点点显出它巍峨的轮廓,房檐上响起的几声雀鸣,叽叽喳喳的,永巷西边的小宫室内,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从门缝中投射进去,里头的人却还是坐着的。
东方旭日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
过了大约几刻钟,就听一道脚步由远及近,阿勇的声音接着从外头传了进来,“储妃安,奴婢给您送朝食来了。”
他来得倒也早,得了申容的示下后,入屋先行了礼,又很懂事地将视线避开了储妃的帐中,食笥轻轻放置案几,就弓着腰退到门外去了。
申容后半宿都没睡,撩开幔帐时身子骨都较平时沉重,她将一头长长的青丝挪在脑后,随意地顺了顺,绑了个低髻,先往偏房过去洗漱。
打开灶台下头的火门,拾了几把细柴禾丢进去拨了拨,等里头维持的小火种慢慢燃起来,再回身往铜锅里一点点地舀上了水,预备温点了就用。没成想才走动半步,忽而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下去,好在是这屋里空间小,手一张出去就能扶住旁边的土墙。
就这么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直到眼前那些闪着光的小点慢慢散开了,才能勉强活动起来。
这一会锅里的水正好也温了,她就舀了一半进铜盆,洗过脸、漱过口,忙活了好一阵才回正屋去吃饭。
阿勇正在外头哼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小调,听起来倒还有些闲情逸致的。
她盘腿坐在席子上,先喝了口米汤醒神,听了会,就问,“你这哼的什么啊?”
那调子一停,都能想着阿勇是弓着身子在回话了,“回储妃,是奴婢家乡的曲子。”
“你家哪里的?”她就问。
“奴婢家在百越。”
“早听闻越人歌出名。”她扯着嘴角一笑,跟着起了兴趣,“你仔细唱来听听。”
“那……”阿勇也没有多推辞,“那奴婢就给您献丑咯。”他正式清了清嗓子,徐徐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申容就在这样的歌声中咬了口餲饼,在嘴里嚼细软了再慢慢咽下,才下了喉咙没多久,肚子里就立即返上来一股力道,顶着喉咙里的东西不让下去,她丢了筷子还来不及跑开,方才喝的米汤和那一口餲饼就全都吐到席子上去了。
外头歌声一止,阿勇推了木门进来,“储妃?”
储妃上回月事是何时?
这日清早含丙殿也热闹,太子爷早起由人服侍更衣,心里始终没个着落一样,张着手腰间的玉环都没带上,就看着了正给他系腰襻的海三,“早饭你送去了吧?”
海三手上动作一停,眼珠子往上一瞥,收了惶恐,立即回说,“殿下放心,方才就差人去送了。”
“嗯。”他点头回身,总算是满意了些。
后头那人也暗暗松了口气,想起昨夜明生的话,心坎顿时软了一截:觉着自己这段时日刻意冷着他、不理他,也着实是做出格了些,照这么看来,维护好储君夫妇的关系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储妃这次脱了嫌弃,可能以后的许多事,他还需得靠着金阳殿,毕竟太子宠太子妃,自己也看在眼里,昨日夜里下了天门殿,他中途都还没歇脚,从天禄阁出来就往永巷去了,硬是待到子时才回来。
往前他听说太子妃得宠,还不觉着有什么,可亲眼见着了,才深知里头的情谊,虽说保不准将来一直会如此恩爱,但只要储妃自己拎得清、不犯事,日后就算少了年轻男女的悸动,估摸着地位也难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