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还诧异,一个那样身份的宫女,如何能闯到此处,揭发出北宫之事,后来即便是被抓进了永巷狱,也能脱身留一条命。”
王慧如何都想不到,只一个来回的寒暄,申氏竟然直接就开门见山了,不过就算如此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凭空怀疑到她身上?
安静片晌,她也没接茬,只是保持静默。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无论如何也再坐不住了——申氏说:此事是皇帝亲自去查的,已经查清楚关联在东山守陵的王太夫人。是因先帝殡天不久,不得打扰,才先没有派人去东山抓大王氏。
“整座皇城都是刘家的,你以为你姑姑做的事,就当真露不出半点痕迹?如今给你一个脸面,让你交代清楚里头的所有事,不过是还想留条命给你罢了。”主座上的人语气平静,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味,“毕竟这整件事,你还是没有参与的,是不是,阿慧?”
这份恨意当真是入了骨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慧兀自惊愣,回味良久。是了,当初令使阿予,乃是姑姑直接和阿予交涉的,自己只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却并没有做主安排什么,毕竟她也着实没有这个缜密的心思,姑姑遂没有让她拿过主意。
底下头的人一脸深思的样子,看来这试探多半是准的了,申容垂眸微微一笑,其实她也不过是在赌罢了,毕竟眼下的王慧就算再镇定,先前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是必然没有胆识去谋划这样一出事的,她猜她顶多是知道个实情,却没有过实质性的参与。
与其去审问那个远在东山守陵的王家姑姑,倒不如就激一激这个王家侄女,说不定还能更快地得知事情的全貌。毕竟那个大王氏心思深沉,肯定会要周旋上好一阵,且不知道最后会得出个什么结果。
“我——”王慧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慌张,“我和姑姑都没有参与!”
她说得斩钉截铁,颇有些要自己说服自己的意味。
确也是如此,要想在旁人面前说了谎,就需得先在心里骗过自己。
“你确定?”座上的人语气依旧,可暗中带着的凌厉气势,就好似一把无形之中的利剑,章昆宫楼高十丈,大殿天花梁更是同天门殿一般——高出其它宫殿一截,上头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这把利剑随着回音刺穿她的心脏。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则压迫十足。
“是。”王慧撺紧了衣袂,原本昂首面向申容的脸,已经不觉放平了些,视线也不敢再对视上来。
申皇后于是不动声色地一笑,“如此,你既是给自己选了这条亡路,那就回去罢。”
就算有进步又如何?人骨子里的东西终究难以磨灭,放眼刘郢刚登基的那两日,她还为了大王氏被迫去守陵的事,三不五时地跑兰房殿来闹呢,申容还不信,这个王家侄女能受得住眼下这么一压。
便是亲姑姑,到底也已经不在身旁了,死了就死了,死一个,总比两个一同落了难要强。
说着,她就由大宫女搀扶着起身来,看似是当真不打算留在此处了,只不过侧过身去的时候,却又是不经意地瞟了王夫人身后的戚子一眼。
这一眼,正好就落入了王慧眼中——由阿予提点过后,她和姑姑早就知道了戚子背后的身份,后来她再往永巷宫去,就几乎不怎么带上戚子了,也不在这宫女面前表现出半分异样。
想必她后来传到申氏那儿去的话,也带着几分怀疑罢?申氏说不准会利用上这一点,告到皇帝那里去,由此一口咬定:说她和姑姑时常私下说话,不准宫人近身,就是在谋划此事。
皇帝本来就少同她亲近,要因此心生怀疑也说不准。申氏倒罢了,她也不怕她敢无缘无故治自己的罪,可若是被皇帝怀疑上,她就算不落了罪,以后的日子也定然难熬了。
再一放眼身边跪着的永巷狱丞和当日在永巷狱守着的几个黄门——这些人也都被申氏审问过了?虽说这些个奴隶尚且不知道阿予的事,可若是屈打成招,愿意招供,那最后的罪名甚至不用她承认,也可以直接定下来了。
“等等。”座下的声音传来,到底带上了小王氏应该有的慌错之色。
申容就徐徐回身,停住了步子。
“当初小玲姬的死。”王慧紧咬牙关,“是姑姑令阿予提前下了药,她才会昏睡不醒的,阿予只在产房内提了一句,你们就剖腹了。”
里头还有一半的意思,是在指明小玲姬的死也逃不开皇后的干系,申容暗暗瞥了眼行障后的海三,二人眼色交换,海三便示意身旁的侍中停了笔——只不记这后一句。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要拉拢上阿予的?”她再将目光投向了下头。
“是她自己来找上的我——”王慧顿了顿,“找上姑姑的。”
当真是生死关头,都只能一推三六五,什么亲情也顾不及了。
那申容从前的推测就没有错了,是阿予主动拉拢上的大小王氏,所以后来哪怕用亲人逼问,也不肯交代背后还有其他人,这份恨意当真是入了骨,深到最后都还要和她同归于尽。
她凝神继续问,“这其中,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
“那阿予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们——你姑姑又把她藏到了何处?”
王慧吞了口唾沫,半真半假地交代,“是姑姑想办法救下来的,后来——”她低低地喘了口气,“后来藏在了永巷后院的宫室里,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