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神并不需要伪装。
只有恶魔才爱欺诈。
沿途的石板路古朴而肃穆,一路通往大殿入口,到了此刻,宋磬声反而不急了,他放慢步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殿宇内主神的心上。
终于,他走到了神殿。
神殿内的装潢以白金双色为主,各色壁画栩栩如生,穿着白袍的主神静坐主位,俊美无俦的容貌胜过这世间的所有雕塑。
它看上去高贵又优雅,像是生来就该接受跪拜,可一个贪食他人能量,以恨欲贪痴作为契约链接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主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它周围的一切就像风干沙化的雕塑一样变成了灰烬。覆盖墙面的壁画片片剥离,露出墙面上青黑色的丝线,白金相间的神座继而崩裂,暴露了相互缠绕的老树根,主神身上的神袍被焚烧殆尽,露出半边身体上密密麻麻的青黄色脓包……
它是一棵树,又不仅仅是一棵树。
右半边是人,左半边是树,身后的脊柱横生出粗壮的树干,树干越长越高,长成了穹顶,稀疏的树杈上吊着一个又一个莹白色的灯泡状物体。这里,就储存着它偷来的能量。
它没有下肢,自腰部以下全是虬结缠绕的数根,污黑的老树根深深扎入大地,越分越细,越细越密,最终刺破空中岛屿,像一根扯不断的细线一样穿透任务者的颅骨,联入他们的大脑。
宋磬声一想到这东西曾在他的脑子里,他就恶心到想吐。
他看到了它的未来,也看到了它的过去,任务者眼中高高在上的主神,不过是个被逐出高等世界的逃犯罢了。
它一身脏污,满脑子罪恶,浑浊的眼里闪着绝望和惊恐,它似是想求饶,又或许想奢求宋磬声开恩,可没有宋磬声的首肯,它甚至无法移动。
宋磬声不想听它说任何解释,他也没有折磨人的爱好,他来这里,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报仇,二是清患。
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又在离去瞬间挥了挥衣袖,熊熊大火拔地而起,瞬间包裹住了这座恢弘的神殿。
殿内的主神无声嚎啕,身下的触须尽数断裂,与它相联的任务者须臾间便失去了和主神的联系。运气好,他们或许能平平顺顺度过一生,运气不好,他们的生命也将与主神一同休止在此刻。
主神一死,繁华的星球立即恢复了真实面貌,这是一颗被甩出原本星系的星球,失去稳定环境的它早已死亡。
灰扑扑的死亡星上活着一群早已死去的亡灵,他们链接着逃犯的根须,窃取着他人的能量,生活在虚拟的幻境里,做着永不醒来的虚妄的梦。
而这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湮灭于虚无。纵使时光倒流一万次,死在天命之子手里的主神,也不可能在罪恶的灰烬里重生了。
宋磬声再一次来到了熟悉的小世界,而后祭出了自己心口处那抹孱弱的白火。
这一次,身份颠倒,命运交错,没了主神的插手,他们的命运,或将不同……
帝都近日里出了桩新鲜事儿,隋家那个天赋异禀却口不能言的小儿子,在孤儿院里捡了个人。
初遇当天,一向浑浑噩噩的隋家次子隋淮之突然开口,精准而清晰地说出了三个字:“我要他。”
他这一开口可了不得,隋家上下欢天喜地,也不管他要得是个什么人,立即就办了领养手续,将那穿着白色旧衬衣的小孩领回了家。
后来一查才发现,这孩子竟然和隋淮之是同一天生日。
只不过后者命好,投胎进了隋家,年纪轻轻就成了a级哨兵,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前者出生就死了母亲,身体脆弱异常,也没其他亲属,医院本着人道主义救活了他的性命,随后就将他送到了帝都福利院。
说来也怪,隋家次子从出生就鲜少哭泣,整个婴幼儿时期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声带发育也正常,但就是不说话。
可自从将福利院里那个姓宋的孩子接回来,他的脸上竟然逐渐有了表情。单就这一点,隋家就会将宋磬声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消息传出,所有人都在感叹那个小孩好运气。
隋家那可是帝都百年望族,隋、宋、裴、王四大家族里,裴家站错队,倒了,王家子孙没福,败了。这偌大的帝国,能和隋家掰掰腕子的,估计就只有宋家了。
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平白得了隋家幼子的青睐,何止跨越阶级,简直是一步登天,谁听了不感叹一句天上掉馅饼。
可外人怎么议论是外人的事,隋家大宅门一关,隋淮之就多了个和他同龄的小跟班。
说是跟班儿,可放到外头,谁都得尊称一声“宋少爷”。
管家推着餐车走出电梯,敲了敲卧室门,低声道:“宋少爷,该吃饭了。”
里头半天没人应声,管家不得已提高了音量,道:“少爷们,吃饭了。”
隋家这一辈的子女都很出色,为了工作方便,成年后就搬出了隋宅,也就年仅七岁的隋淮之还留在老宅里。他惯爱独处,平日里压根不与人交流,渐渐地,四楼就成了隋淮之一个人的地盘,用餐也是在四楼单独的小厅里。
卧室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瘦弱而精致的小脸,礼貌但没什么温度地向管家说了声谢谢。
管家客气地笑了笑,正想淡淡一句“该做的”结束这场没意义的对话,却见那孩子身后又走来了一个人。
隋淮之光脚踩在浅咖色的地毯上,过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容貌被遮住大半,不言不语的样子十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