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街等待吴三桂回复的时间里,朱由榔查看了宁台厂的各类账目明细。明代的记账方式,让他看得头晕眼花,叫苦不迭。最后他放弃了这种毫无效率的工作方式,亲自制作了一个表格,让赵小乙等识字的亲兵把数字往里填。他还亲自上山,视察挖矿和冶炼的具体过程,如果不是亲兵以命劝诫,他甚至还想钻到矿洞里看看。宁台厂有矿工上千人,但大量人力都浪费在砍柴、烧炭等辅助工作上。矿洞的设施也很原始,矿工们把矿石装在篮筐里,绑在身上一点点拖出来,连简单的轨道都没有使用。整个矿山的生产方式,落后得令人发指。平均每个矿工,每月才生产三十多斤铜,约等于一天一斤。现在是战争时期,矿山已被永昌官府没收,矿工、矿头没有任何工钱,所得不过是官府提供的粮食,维持生存而已。所以他们的工作没什么积极性,每个月能完成任务即可,剩下的时间就是鞭打满洲大兵,逼他们干自己应该干的活。“又是一个大军屯,怪不得效益那么差,”朱由榔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矿山不是农田,需要很多人分工合作,才能完成整个采矿、冶炼的过程。所以不能沿用分田到户的经验,必须采用更高级的分配方式。十五天后,永平方面传来消息,贺九仪的六个家属平安返回。同时到达的,还有吴三桂派来的密使。明军在永平采矿已不是什么秘密,于是朱由榔在厂街接见了这个密使。“吴三桂派你来做什么?”那密使向四周看了看,好像是觉得人太多了,欲言又止。朱由榔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几个亲卫:“你可以说了。”密使放下心来,沉声道:“大帅愿意接受换俘,但希望陛下也能够同意大帅指定的换俘方式。”“哦?吴三桂的换俘方式有什么特别?”对方神神秘秘的态度,勾起了朱由榔的好奇心。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情:双方俘虏相向而行,交汇时主角忽然暴起,挟持住对方俘虏。反派所有人都不敢异动,最后折了夫人又折兵。密使没注意到朱由榔已经神游太虚,回答道:“我们希望这些士兵不是被贵军释放,而是自己逃回的大理。为表示诚意,我们每次都会先放人回到永平。贵方只需给士兵们提供一条逃跑通道,我们有人在玉龙关附近接应。”朱由榔觉得这个提议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有趣刺激,略微思考后,完善了这个方案:“我会派出几个人,专门做帮助犯人逃跑的生意。他们负责贿赂守卫,每次带几个清军逃跑,从小道一路护送客户回玉龙关。收费很便宜,每个人收五十两即可。”“五十两!怎能这么贵?”密使觉得对方的狮子口大得惊人,每人五十两,五百多人岂不是两万六千多两银子?朱由榔点起手指,和他算起了经济账:“这个偷渡团伙至少要有十个人,他们昧着良心,冒着生命危险,护送客户穿过两百多里山路,才回到玉龙关。沿途还要花钱贿赂十几个明岗暗哨,这也是一大笔开销。每护送一个人才收费五十两,贵吗?”密使不懂什么叫偷渡,但对方的话漏洞实在太明显了,马上大声反驳:“可是这些人都是陛下派去的,既不昧良心,也没有生命危险。沿途的岗哨更不会真的收贿赂才会放行。”“嘘……”朱由榔竖起食指,在嘴边吹了一口气,示意密使不要声张,压低了声音道:“可是这些俘虏并不知情,会觉得这笔钱花得很值。他们回到昆明后,会把钱还给你家大帅。如果你家大帅坚持不收这笔钱,就能获得这些人的感激。对他们的救命之恩难道还不值得五十两吗?放走这些人,我可亏大了。他们在这里挖矿,每年能帮我挖出几百斤蟹壳铜,最少也值白银二十五两。五十两只不过是两年产出而已。你说说,我赚到多吗?”密使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皇帝,怎能如此厚颜无耻?送走密使良久,在一边旁听的赵小乙、张北海等几个护卫都回不过神来,他们都觉得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有点不可思议。“陛下,不是我们求着吴三桂换俘吗?怎么变成他们求我们了?”朱由榔笑道:“换俘是很公平的,但秘密换俘就不是了。帮助将领救回亲人是义之所在,我们一点也不怕公开。吴三桂等人害怕事情传出去,可能会受到朝廷责罚,才要求秘密换俘。他是我们的敌人,为敌人保密必须要收费,价格就是两万六千两。”“和敌人做生意……真的可以吗?”赵小乙觉得自己已经绕不过弯来。“当然可以。”朱由榔觉得这几个护卫真是勇武有余,灵活不足,不过人才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些哽咽:“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真的很缺钱。赚钱实在太难了!”一直由皇后掌管的私房钱,都被沐剑声带去车里开茶叶公司了。要想产生利润得到分红,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沙廉基地的建设是个无底洞,购买江船、海船也要花钱,金额还特别巨大,最少要投入白银几万两。他不觉得靠白文选和靳统武的敛财手段,能够凑得齐。还有两百人的直属卫队,每个月都要支付军饷。李定国答应的军饷补给,是参照自己亲兵队提供的。朱由榔认为远远不够,起码要增加两三倍,才能满足训练一支强兵的需求。还有腾越那边,有太后、皇后,还有刚送回去的太子,上百个侍卫、宫女、太监,花钱如流水。还有矿山的改组计划……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一个八旗俘虏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矿上返回营地,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兄弟,想回昆明吗?”:()铁血残明之南洋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