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场校场,老兵油子苟不理皮笑肉不笑的道:“这西场校场里,旅贲中郎将治下的亲、勋、翊三卫六府的人都有,就是没有您说的亲卫第三府的人。”雷震沉声道:“亲卫第三府的人何在?第三府都尉可在?”“哈哈哈~”苟不理一阵大笑:“我在西场校场待了三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亲卫有第三府,第三府都没有,又何来的都尉!”雷震继续问道:“那左右郎将可在营中?”“哈哈哈,别说是左右郎将了,就是各位都尉都已经许久不来营地了,老贺,上次来的都尉是什么时候?”被唤作‘老贺’的人嘻嘻笑道:“我来到这西场校场三年,就没见过三卫六府的中郎将、左右郎将和六位都尉的面。”另一人接过话:“若是你这校尉是真的,那距离上一个校尉来到这里大概是半年前吧!”“可不是,要不是太子殿下的令牌是真的,这委任状我就要认为是假的了。”“这是哪位愣头青花钱找上了太子殿下的门路,得到的校尉吧?哈哈,笑死我了~”“当上了校尉不去继续找门路,居然来到这里瞎咧咧。甭搭理了,老苟,下注了下注了~”太子指派,跟随张三而来的四人强忍着面部的抽搐,不发一言。搞清楚了状况,张三的脸都绿了,兴冲冲而来,不但手下一个兵都没有,甚至连编制都没有,怎不令人感到难堪?癞痢头道:“三郎,要么你再去找太子殿下,问下是不是殿下搞错了?”阿寿也道:“是啊三郎,定是殿下记错了。”雷震却道:“不能去问,这样显得我们底气不足,平白被人小瞧了。”焦木问道:“雷大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做?”“三郎,你那令牌不会有假吧?”“不会,太子殿下亲手给的。”“那委任状可有假?”“这更不能有假了,我亲眼看着殿下书写,盖上大印的。”“既然都是真的,那我们还怕什么?”“雷大哥,我知道怎么做了!”张三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亮银枪,插在地上大喝道:“所有人于这枪前集合,一柱香时间不至,军法从事!”张三连喝三次,便立马不动。阿寿跳下马来,拿下包裹取出一柱香点燃插在亮银枪旁边。张三看着袅袅升烟的信香,静静等候。校场内人听到第一遍惊讶,第二遍耻笑,第三遍置之不理,该干嘛干嘛!癞痢头问道:“阿寿,你怎么连信香都带有?”阿寿收拾起包裹,放回马背上,道:“是老板娘准备的,说会用得上。”“老板娘考虑的周到。”雷震暗赞一句,随后低声左右道:“焦木,孟顾两位贤弟,你们紧守营门,许进不许出。”焦孟二人会意,调转马头左右立于营门两边,持棍握刀虎视眈眈。癞痢头驱马前进几步凑到雷震身边,问道:“雷大哥,我要做什么?”雷震笑道:“准备揍人!”阿寿苦道:“雷大哥,我不会打架!”“不用你打架,你准备笔墨,等会登记造册!”阿寿喜道:“这个我会。”癞痢头紧张的道:“雷大哥,那我呢?”“你跟随我左右,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边校场里随着信香一点点的燃烧,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而在东宫显德殿里,也正在热火朝天的争议着。由于李隆基是经过兵变上位的,加上前朝几位太子、几场政变的惨痛教训,对太子是处处设防,东宫官员设置已成摆设。连太子洗马,太子舍人这些原本由功臣宿将的嫡子充当,而在李瑛麾下不但变成了庶子,而且几乎没有可信之人。李瑛身边,除了旅贲中郎将司马直以及其率领的亲卫内府还值得信任,身边也只有太子妃和伴当许由等寥寥数人可以信赖,而能敞开心扉的唯有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了。鄂王李瑶说道:“那咸宜大婚就由八郎前去,父皇对八郎的勇猛善骑射甚为喜欢,就以侍奉左右为名。”李瑛赞道:“这个名义好,五郎不愧是咱们的智囊,脑子就是好使。五郎,咱们收那张三为校尉,会不会给武惠妃和李林甫留下把柄惹了父皇?”昨日李瑛左思右想,认命张三为校尉训练士卒颇为不妥,唯恐陛下会认为自己是擅自招募士兵图谋不轨,因此惹来大祸。李瑶沉思一会,道:“此事我回府也细细思索了一番,没什么大事。亲、勋、翊三卫是内府,不同于六率属于折冲府,本就是太子亲属。况且校尉只是从七品小官,所属又是三卫人马,无妨。”李瑛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张三恶了李林甫的女儿,怕就怕李林甫在这上面做文章。”李瑶笑道:“就因为这个,才不用去理会。张三这小子行啊,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欺辱李林甫的爱女,真是好胆量!”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五哥你的意思是说李林甫丢了人,再抓张三的事做文章就是蓄意报复,恶意陷害皇兄?”“就是这个意思,这事还要扩大影响,得围绕张三和那李家娘子之间制造话题。哈哈哈,这事就交给我来办理,太有意思了!”越想越好玩,想象着李林甫听闻后的那张脸,李瑶狂笑起来。“有这么好笑吗?”李瑛和李琚有些莫名其妙。李琚忍不住道:“亲卫里根本就没有第三府这个编制,这张三可应付得过来?”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的李瑶继续大笑:“哈哈,这等小事如果都应付不来,那这个张三不是将才就不值得栽培了,直接当个护卫就行,倒也省了那份心思。”敲门声起,许由进来禀报:“殿下,亲卫来报,那张三从西市的胡风酒肆带了连同殿下指派的四人在内的八人已经在西场校场了。”“继续观察,有消息立即来报!”李瑛又问道:“那胡风酒肆可打探清楚了?还有张三来历?”许由道:“时间太短,只打听到胡风酒肆在西市开了三年半,老板娘姓来,名不详,不过据伙计所说张三唤老板娘为一刀姐姐,那老板娘应该就叫来一刀了。此女手中柳叶刀非常厉害,无人敢惹。酒肆老板不知何人,从未有人见过。”李瑶问:“那张三和来一刀是何关系?”“回殿下,据伙计所说,张三是在碎叶城长大,老板娘抚养到了八岁,七年前老板娘离开西域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来长安城开了这个胡风酒肆。”“那此次相遇是巧遇还是寻亲?”“回殿下,是巧遇。”李琚插口道:“五哥,这张三我在太乙山下的太乙宫遇到,当时穿得破烂,正打死一头巨狼,应该是正下山的时候。对了,那张狼皮就是张三踢死的那匹巨狼。要不是有要事,我当时就要将他招揽至麾下了。”李瑶点头道:“这么说来这张三的来历就清晰了。就是这一口纯正的长安话有些让人不解。”许由道:“殿下,这张三说过,在西域和徐大徐二说的都是长安话,若是话音不准,就是一顿教训。”李瑛道:“这也难怪,离开家乡,最令人难忘的恐怕就是乡音了。能时刻不忘故里,这张三的师父秉性不错,也算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徒弟也不会有错。”李瑶问道:“还打听出了什么事?”许由笑道:“回殿下,这张三前日到达长安城,就结识了二人,还导致了一人断腿,殿下若是知道是谁,定然会有兴趣的。”李瑶笑骂道:“好你个奴才,竟然卖起了关子来,快说!”许由说道:“是王维和孟浩然。”李瑛惊讶道:“可是状元王维王摩诘和大诗人孟浩孟浩然?”“正是此二人!”李瑛一拍大腿,叫道:“坏了,这张三怎么还惹上这二人了,这王维可是张相公看重的人,还有那孟浩然虽是布衣,但名声很大,交往的达官显贵甚多,甚至父皇都对他印象颇深。这张三如此莽撞,不可再用。”李瑶追问:“是何人断腿,伤势如何?”许由笑道:“断腿的是孟浩然,已然接好,敷上的是碎骨补,想来不日就可康复。殿下多虑了,王维和孟浩然不但不怪罪张三,反而成为莫逆之交,三人还在胡风酒肆一同痛饮,喝了个大醉而归。”李瑛三人大喜过望,道:“真有此事?”许由郑重的道:“千真万确!”李瑶击掌道:“太好了,这张三定是一员副将,为咱们打开了张相公以及朝野清流的一扇门。”李琚说道:“五哥,父皇最忌讳咱们结交朝臣官吏,更何况是张相公。”李瑛喜忧参半:“是啊,五郎,若是被父皇认为咱们是在结党营私,那可就大祸临头了!”李瑶笑道:“无妨,此事咱们不参与,来他个不管不问不听,任由张三行事。”“好个三不管!”李瑛和李琚抚掌赞叹。“王兄,八郎,张三那里咱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也不能不助,至少钱粮上不能短缺。”“此事好办,咱们三人只要漏漏手指头,足够打造一团雄兵了。许由,你即刻派人拉上一千贯钱,如果张三拿下西场,就将钱交给他,如果拿不下,原样拉回。”“现在就看那张三的能力了!”————崇仁坊的那座人流往来不绝的高门大院,正是最受皇帝陛下和武惠妃宠爱的大臣李林甫的府邸。李林甫刚受封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和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一同担任宰相,风头一时无两。虽然李林甫一直跟随陛下身在洛阳,可当上了宰相的李林甫已经不适合住在崇仁坊的这座小宅院里,已在长乐坊里大兴土木兴建豪宅了。齐二管家这两天头疼欲裂,老爷夫人不在,几个嫡少爷也不在,剩下的小娘庶子庶女还巴不得出热闹,这下逮着最受宠的十三娘子出丑受辱,更是幸灾乐祸推波助澜。,!十三娘子李依依,李林甫第二任妻子石氏所生。李依依年方十四,长得明眸皓齿,喜动不喜静,又酷爱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娇蛮可爱的性子在李林甫众多的女儿中别具一格,深受父母兄长的喜爱。就这么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集阖府上下宠爱于一身的十三娘子莫名其妙的身受奇辱,打击不可谓不大。如果是受到嘴上调戏倒还罢了,最要命的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就要命了,虽说大唐风气开放,可也没开放到如此地步。这不,原本有意跟李家结亲的权贵,有些也对这个十三娘子打起了退堂鼓,转而将目标转向李府的其她女儿,哪怕是庶出的,至少头上不带绿不是。这世上什么话传得最快,那自然是风言风语了。李家的庶女们听到传言,发觉对自己有利,更加有恃无恐的推波助澜,甚至添油加醋。齐二管家觉得自己完蛋了,老爷夫人最宠爱的女儿受辱,自己不但报不了仇,还得看着十三娘子发疯发狂收拾残局。庶娘子们的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齐二管家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毕竟也都是主子们。齐二管家只能期待老爷收到消息立即回复需要怎么做,只要老爷说动手,齐二管家发誓一定会亲自带人将那小畜生抓回来,活剐了!李依依感觉自己真要疯了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有风言风语传入耳中,整个人一下子又被点爆起来。当李依依每每要去将那丑八怪碎尸万段的时候,都被齐二管家拦下,齐二管家开始时说道:“十三娘子,那畜牲是太子的人,此事关系太大,必须得等老爷处置。”李依依歇斯底里:“那是你们的事,我要报仇雪恨。阿爹在的话也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拦不住的时候,齐二管家无奈说道:“请十三娘子再忍耐几天,倘若老爷命令未到,那林氏兄弟也该到了长安城。林氏兄弟不在,咱们没人能打的过那畜牲,又增屈辱。”泄了气的李依依砸了两天了东西,精疲力尽的倒在胡床上披头散发,才两天时间,刁蛮可爱的美少女就变得有些憔悴,任谁看了都心疼不已。红菱陪着主子疯,陪着主子闹,陪着主子砸。看着主子有仇不能报,有冤无处申,满腹委屈无处诉说,红菱感同身受。红菱作为一个贴身丫鬟,跟李依依一起长大。十三娘子虽说刁蛮任性,那也只是针对别人,对自己是极好的。二人早已情同姐妹,甚至约好一同出嫁。红菱早已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做李依依的陪嫁,要伺候主子一辈子,不让主子受到欺负。而眼下主子就受了这么个天大的欺凌。“这个畜牲,丑八怪。”李依依沉沉睡去,红菱却无丝毫睡意,咬着朱唇眼珠一转,回房打扮一番换了一身新衣裳,走到马厩牵出大黑马。“红菱,哪里去?”齐二管家脸色阴沉,语气不渝。红菱挤出笑脸:“回二管家话,十三娘子饿了,我去买些十三娘子最爱吃的东西回来。”“你就别去了,让小德子去买。”“二管家,只有我才最清楚十三娘子的口味,顺便再买些十三娘子喜爱的物事,好让十三娘子的心情舒缓些。”“既然如此,早去早回。”大黑出了府门,红菱翻身上马,鞭子用力一抽,大黑马作痛长嘶一声,跃马而去,行人纷纷避让。永兴坊里的一座三进宅院里,管家张成吆喝道:“小向子,去春风楼打上一坛上好的绿萝酒来。”“好咧,大管家,一千钱。”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嬉笑着朝张成伸出了左手。“好你小子,又来这一套,一坛上好绿萝八百钱足矣。你说你这些年多报了多少钱?”张成作势欲打,小向子嘻嘻哈哈的跑开。张成还是让其去账房支取了一贯开元通宝,随后摇头苦笑:“这小子,也不容易。”府邸书房,一位身穿常服,年已过半百两鬓斑白的人坐在主座上,神色不渝的说道:“胡闹,真是胡闹,浩然不明事宜难道你也不清楚?”另一人是一位面目俊朗,身材挺拔的青年,闻言说道:“相公所言甚是,是我所虑不周,以至于浩然兄冒然上书于李相。”能被称相公者,唯有宰相尔。今朝宰相有三人,张九龄、裴耀卿和李林甫,而裴耀卿和李林甫随同陛下身在洛阳。而留守都城长安者,唯有贤相张九龄公。张九龄脸色稍为缓和,道:“摩诘,浩然的腿伤如何?”青年赫然就是王维,王摩诘。王维躬身道:“承蒙相公垂问,浩然兄已无大碍,敷上碎骨补,不日就可行走。”张九龄点头道:“那李林甫不学无术,心思缜密狡诈,更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和浩然都是我看重的青年才俊,岂能跟他同流合污。”王维略带惊讶的语气道:“相公,既然李林甫是如此小人,相公为何不向陛下谏言?”,!“此事说来话长,内中隐情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只需切记,今后要注意两人,一个是李林甫,另一个便是安禄山。”“下官谨记于心!”“另外,你告知浩然,求官终非正途,科举方是正道。让他好好复习,以他才能,科考不是问题。”“下官明白。”“你下去休息几天,右拾遗的任命就会下来,届时你去洛阳,随奉陛下左右,拾遗补缺。”王维朝张九龄深鞠躬:“下官谢过相公赏识,定不辱使命!”西场校场,信香已燃烧了三分之二有余。张三依旧纹丝不动,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着,不停的回想着在西域时的所学及所作所为,发现都不适合目前的形势。在西域,八岁之前都是在流浪飘荡,况且年龄尚小只顾贪玩习武。在碎叶城跟随的又是半牧半匪的部落,自有其一套独有的规矩。逃亡后的生活,时时都处在刀光剑影中,过得是刀头舔血亡命的生涯。领兵打战张三丝毫不惧,如果此时是在西域,就面前的这些人,张三自信有十种以上的办法对付他们。而此时却在大唐,在都城长安,张三就有些犹豫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了。雷震也在观察着这个西域归来的神秘少年,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让人坚信其绝对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勇士,这点丝毫做不了假。雷震相信这是个有本事的少年,很是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会带来什么惊喜,同时也在琢磨是自己的话,应该怎么做。孟固和焦木这两个来自潞州的江湖人心情也很是激荡,投军报国沙场御敌、扬威国门是每个有血性、有理想的习武之人的梦想,只是无门可入。现在时机来了,跟随三郎投入太子门下,建功立业的根基就在此时,拿下这里,梦想的大门就此打开,二人对望着,即激动又紧张。阿寿和癞痢头同样紧张,阿寿回想的是来姐姐临行时的一番话:“阿寿,既然你要跟随小三去建功立业,那么你就要对自己做好定位。你擅长的不是武艺,你要挖掘的是你的自身长处,那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对来姐姐的话,阿寿深以为然。癞痢头对此刻巨大的变故,心里还有些没转化过来。而这变故让癞痢头陷入更大的惊喜之中,只要拿下这里,就会跟随三郎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那么前途不可限量,随随便便取得的成就足以光宗耀祖,以慰爹娘的在天有灵。正要投掷骰子的贺简突然转头看了看地上快要燃尽的信香,看了一眼张三,顿时吓住了,只见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居然浑身冒着一股杀气,不由得擦了擦眼,再一看时惊叫道:“卧槽,见鬼了!”正输得憋着一肚子怨气的苟不理见贺简抓着骰子不投,反而去擦眼,怒骂道:“老子才见鬼了,见着你这狗日的的贺老鬼!”“老天~”孙大树顺着贺简的眼光看去,也是吓了一大跳。“真见鬼了?”苟不理嘀咕着也扭头望去,正对上少年望来的目光。狗苟不理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头猛兽盯上,一股煞气迎面扑来,怪叫一声一个屁蹲坐在地上。“勋卫第二府乙团甲旅伍长武大归队!”黑面短须大汉武大高声而立,于亮银枪前站得笔直。:()大唐之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