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融觉得这像一份免责声明,一份与塔罗预言相提并论的劝说,一份来自老前辈的忠告。
她一时间心头一紧……这个效果是不是好过头了?难道原罪时代没有圆滑的人吗?
这是人际交往的原则:贵人相助,悉数奉还。难道她就真的很需要SUN的利益相连吗?和她们扯上关系对甘融没有好处。只是她不能像拒绝白鸽总署那样得罪武装部。
这就相当于伯乐为你引荐项目,拿到的钱大多数得是人家的,因为没贵人,你根本没资格接触,赚五万,就得上供四万五。
人情世故,甘融是现学的。尤其牵扯上政治,它复杂就复杂在难以平衡,犹如踩单轮走钢丝耍杂技,孙礼钏敢说大咧咧说出口的话,甘融敢跟着复述一遍,第二天就会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甘融要是当了首席,大概有一段时间只能这么窝囊地活着,好在她天生长得很像一枚软柿子,大家讲究脸面不会蹬鼻子上脸,她就能一点点把这种局势扭转过来!
塔罗连连赞叹:“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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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中午,甘融抵达第一城。
有几个学生,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校服,奔跑、跳跃,发出模糊但欢快的笑声。
他们看了她一眼,跑远了。
奇怪。
真的很奇怪。
甘融从来没在学生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除了派大星那样快速结束学校教育周期的天才和文舒这样完全不读也有出路的文盲,学生都是苦大仇深的。
因为哪怕阿芙乐尔也要在流水线工厂干活,公民、异能者和流浪部族,各有各的惨。
公民出生时会分配一室一卫的预制板房,大家都说那是纸房子,必须得靠打工来维持居住的权利。
20年的建筑周期结束后,房子销毁,这就意味着公民必须得在19岁前找到稳定工作或继续升学,否则就要去试验田种地——植物可能会变异,是普通人最容易被污染的途径。
从田里出来,都不会意识到膝盖上都是血和小麦,八小时后就可能感染去世。
流浪部族吃了上顿没下顿,食物来源是大问题,全体人类勒着裤腰带供出来的异能者也没好到哪里去,今天严阵以待,明天音容宛在。
土壤没有肥力,被污染过的试验田反而能种出粮食,那不是土地,是一大块皮肤。
表面却不像无毛猴子那样光滑,更像长满鬣毛的结缔组织,人们站在里面表情麻木,简直像什么邪典电影的布景。
这块皮肤的肌肉线条有时会突然蠕动,表面变得凹凸不平,里面的人有些站不稳,抓住四面八方都有的触手扶稳身体,警戒地环顾四周。
——高阶异能者经过,试验田会躁动不安。
在这种氛围里,人们对笑容很苛刻。人感觉到快乐,就仿佛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会被拉出来审判网暴,最严重的可以演变到线下快打。
电梯上行,甘融拨打热线询问斥候这种情况是否需要处理,斥候热情地回应她:“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愉悦,怎么会笑呢!你应该祝福他们呀!”
……要死不活的勾股城怎么会出现热情的斥候!
甘融脸色悚然一变,电梯到达,那端被挂断了。
套着紧绷的白衬衫、从各个角落而来的公民面孔上都带着标准的微笑,嘴唇饱满而富有光泽,洁白的牙齿像是一行排列规整的褪色墓碑。
这些公民的影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过了会又汇聚起来,不约而同地匍匐在甘融的脚下,直至消失不见。
她们互相打着招呼,肚子隆起一个相似的弧度,无论男女,笑起来的时候,被发丝遮掩的眼睛夸张的弯起,谈论起今天的天气很好。
欢笑的人群把甘融簇拥进电梯,甜言蜜语在唇齿中咔嚓咬碎,于是血腥味也带上甜甜的香气。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