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就已能见到西边一轮浅白,待行至宫门,道旁已不知何时挂上了照明的灯笼。这一顶小轿出宫门时还很不起眼,这时在幽暗宫墙的映衬下,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
却无人敢朝这边多瞧一眼,就连宫门前守卫的禁军兵士,也只验过入宫门的信物便干脆放行,任由那阵碌碌声没入远处的黑暗。
靳羽柯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正事都告一段落了,返程路上就没忍住在马车里眯了一会儿。
他这阵子难得有能喘口气的时候,因而等马车停在景阳宫外、常遂安叫醒他时还愣了愣,像是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姓甚名谁。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问常遂安是什么人,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就变成了“怎么到回宫了才叫醒孤?”
“咱们已经到了景阳宫了,”常遂安说着,动作熟稔地替他把睡乱了的鬓发整理进耳后。
“您睡得熟,方才在宫门口便没弄醒您,想着左右这宫里也没别的主子了,您就算是把车驾进来又能怎么样呢。”
“你有心了,”靳羽柯还是不太适应他动作这么亲密,瞅准常遂安收回手的时候立刻起身朝外走“只是下次直接叫醒孤便可,宫内御马终归不成体统。”
“遂安明白。”
靳羽柯下车时还有些不甚清醒,下得急了些也不在意,让夜里的冷风吹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还得装作身娇体弱的小皇帝,刚刚本该让赵霖扶他下车才对。
这时才发现赵霖早没了影子,正疑惑间,看到景阳宫门口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主子、出事儿了主子!膳房那边儿今天留的菜都给糟了!哎呦我早交待过今天主子用膳晚些,那边儿以为就晚上一刻半个钟的,没预备着时辰全毁了!”
靳羽柯让他念得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伸手拦住他道“你说慢点,什么毁了糟了的,孤听着头晕。晚膳不用也罢,你这样叨叨下去,孤是整夜也不要想歇息了。”
“那。。。那也不行啊,怎么好饿着主子,主子身子还没大好,这……”
“你又惹出什么乱子了?”常遂安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怀里还抱着张毛茸茸的毯子“夜里风冷,主子快披上这个进殿里去吧。”
“晚膳再吩咐下面人准备不就是了,做些简单样式的便可。”靳羽柯说着,有意避过了常遂安的肢体接触,直接朝殿内走去。
那二人跟着他进了殿门,门口侍奉的宫人适时接过常遂安手中的毛毯,便低着头不敢再动作。靳羽柯见殿内其他人也是罚站似地大气不敢出,干脆挥手叫他们都下去了,自己坐在桌前倒了杯热茶暖身子,又就着茶吃了两块桌上的点心。
甜香松软,跟他在歌榭尝过的一般无二。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靳羽柯转头看向赵霖“偏殿那边跟孤的饮食起居一应同等对待,今夜孤这边耽误了,他那边又如何?”
赵霖听他问起又是一副尴尬神色,虽然严格来说宫里的饮食安排并非他的职责,但怎么说也算是因他安排的出宫一行而起。“照您吩咐的,与您同饮同食,您没回来,膳房自然也就没给那边儿送膳……”
“不过您放心,我已经狠骂过膳房主事的了,”见靳羽柯神色有异,赵霖忙不迭找补一句“往后您的一日三餐我跟遂安都亲力亲为地盯,再不能让他们出这种岔子。”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你先让膳房尽快安排一餐,再去偏殿请人过来。”
靳羽柯说着实在没忍住,揉了揉眉心想把紧皱的眉头舒展一些。
一整天的折腾好像都没有此刻的混乱来得惹人心烦,靳羽柯直到此时才真正生出几分想不管不顾扔下一切的冲动来。
然而到底没法真的一走了之,到了了,也只能在心底劝自己顺其自然。
桌上的一碟糕点去了大半,靳羽柯都觉得晚膳当真没什么必要的时候,才等来常遂安领着一排宫人进来上菜。
他没问赵霖去哪了,想也知道是去请人去了,至于为什么请了这么久,靳羽柯宁愿猜不到。
他当然清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理论主导不了情绪。
然而最后,他还是在常遂安带着宫人们摆好菜以后起身去了暖阁。不是因为他想通了什么,他只是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在明知有个傻子还在闹脾气钻牛角尖的时候安心吃他的晚饭。
所谓暖阁,其实是景阳宫的偏殿,曾是供宫妃过夜的场所。前朝皇帝昏聩,常夜召多位宫妃侍寝,轮在后面的便要在偏殿等待,有时一等就是一整夜。
如今却是彻底倒了过来,靳羽柯腹诽,不仅如此,如今的暖阁主人脾气暴烈,容不得一点儿不顺心。
靳羽柯行至偏殿殿门就看到门框上好大一道剐痕,形状还不太规则,一眼瞧不出是怎么留下来的,细看才发现像什么东西贴着蹭过去的痕迹。
像是关野兽的笼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