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兔蓉来说,目前,这个夏天,她希望最好能平淡如水,她不希望有任何大事发生。因为,似乎是越平淡不起波澜,就好像这个夏天越是可以稀里糊涂地延续着,不会结束。但人算不如天算,越变越好的云乡镇本身,就不会再那样平淡下去。他们所栖息的这个地方本身就在绽放着,那如何还能让时光波澜不兴呢?大事总会发生。
某个气温突然急剧升高的夏日,白兔蓉站在自家窗前,叼着雪糕,穿着短裤背心,头发系得歪歪扭扭,舒服地发着呆。太神奇了,她可以看到云乡镇的天际线,就是一排树的树冠组成的一道线,而那些树冠之后的世界,她可以看到被高温折磨得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的天空与云朵。就好像云乡镇之外,就是残酷的夏暑在统治的世界。
云乡镇的变化,也许从那些树冠们的视角来看,是无比巨大的。
云乡镇以内的天空与云朵特别清新舒展好看。那些云朵,像是各个建筑的夏凉被,但感觉它又有一种温暖在,飘浮在建筑上方,亲切亲近亲密地停在建筑头顶上,贴得很近,仿佛自带荫凉,感觉所有的建筑都好舒服好幸福地在舒展着身体。好像都惬意愉悦地在笑眯眯。其实那些云朵,主要是像棉被,但在夏天,它们就给人一种冰冰凉特舒服的感觉。
不要怀疑白兔蓉家住一楼怎么可能看得到天际线,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天空与大树的交界一样,她在窗前仰起头,一样能看见。
整个云乡镇都惬意放松悠闲慵懒地在享受夏日,只有白兔蓉站在窗前,看着那天际线后的热得发懵的世界惴惴不安。她有很不好的预感,这个夏天,将在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事后,隆重结束。太隆重了,以至于到时候她想装糊涂都做不到了。
一个平常的午后,一辆洁白的高级到华丽无形的车开进了云乡镇。
那是一个“慕名而来”的贵客,其实就是扯淡,这个人在云乡镇外迷路了,即使车里冷气很足,她好像也被裹挟着一同燥热得心浮气躁。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朝云乡镇走。她就莫名地跟了上去。
那是个女生,这个人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禁在心里感叹:看起来好小啊,太干净了,像小学生似的……而之所以说是感叹,不是确认,是因为这个人在看到那个女生后,那个女生站了起来,原来,那个女生刚刚是蹲在那里,好像是在观察野花和野草……而等她站起来后,毫不夸张地说,就好像一头老虎舒展开来,那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像个小孩子。或者说,像个妖精。
这个人刚刚在云乡镇外迷路,看着所有路过的人,都脚步匆匆,丝毫没有气质,每个人的整个人都像一片蜷缩着的褶皱满满的枯树叶。而这个老虎一般的女生,站起来后,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干净清晰利落,只有她,没有蹭着地走路,步伐整齐而矫健,沉稳又轻盈,步态优美斯文,叫人看了,浑身舒服,真的是赏心悦目。
于是,她就这样一路跟着人家,进入了云乡镇。
进入到云乡镇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她感觉她来到了被宇宙隐藏起来保留着的避暑胜地。
她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整个人莫名其妙地兴奋开心起来,她降下车窗,感受到甜美的空气滑入车里,她更开心了,她急切地让车鸣笛起来,几下过后,那个走在她的车头前也就几寸远的人,就是不回头也不说话。
她只好加快车速,让车与那人平行,然后探头过去,跟人家搭话。
“你好,请问这里有旅店吗?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如玉般的脸,一下子,无比清楚分明地闯入她的视线之内,她一下子词穷了,不会说话了,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美好的轮廓。洁白刚硬,浅浅展现,低调清贵。好阴柔,同时阳刚正气,洁白,棱角清明,姿态挺拔……像天宫里的贵人降临,天人之姿……
身上有种漂浮感,好像环游过世界,并一直在环游世界……
有爱,不动情。如一块通透清润的玉,动人如斯,若还有情,定纷扰不断。
在那个贵客打量柳理的时候,柳理也不动声色地将她看了个遍。清丽清雅,并且高高瘦瘦,一切都恰恰好,看起来好舒服。柳理嘴角弯了起来。
“这里没有旅店,还有待开发,要是不介意,我可以介绍你到居民家里休息,这里的人,有些人家是有空余的空间很大的房子的,完全可以待客,可以吗?”
“当然可以!”
倘若不在室内,天光暗下来也不觉得暗。
柳理来找白兔蓉出去玩儿的时候,白兔蓉刚吃完晚饭,正坐在白兔妈身边打嗝儿放空,听到柳理的声音后,一下子跳了起来,就钻进房间里要换衣服打扮一下。但柳理罕见地催得急,白兔蓉就顾不上换衣服了,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白兔妈看着风风火火眨眼间消失在眼前的白兔蓉,茫然过后,是沉重的若有所思。
白兔蓉看到柳理,两个人皆灿烂地露牙傻笑,然后手牵着手,立马跑到了外面,饭后瞎溜达,最是美妙。
溜达了一圈后,柳理拉着白兔蓉在路边坐下,天光有点朦朦,但天际还是明明,柳理神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然后,戴到了白兔蓉的头发上。白兔蓉不知道柳理将什么给她戴到了头发上,但见柳理看着她笑得开怀,就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她着急地想看,柳理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白兔蓉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看到,在自己的头上,停着两只羽翼不停轻颤的蝴蝶……
夏风清甜拂来,夏夜即将到来,一切气息都那样甜美……
“这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东西,这两只蝴蝶的翅膀会一直这样微动,有风会动得厉害些,没风也绝不会停止。我当初离开老家时,没带多少东西,也就这个拿得出手送人,你本来就像个仙人,这下子,更像了,果然送你是对的,其他人都不太适合。”
白兔蓉此时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嘴巴一圈还有饭菜留下的痕渍,身上的家常服也有点皱巴巴,可在柳理发光的眼睛中,她就像是最宝贵的明珠。
白兔蓉想起白兔妈的话,“都说人越聪明,眼睛越亮,你看那柳理,眼睛亮得像盛着一湾发光的湖水……”
可是现在,那里面盛着她,一只被如此珍视的小白兔。
其实,柳理整个人都是发光的,那是再深如万丈渊的黑暗也压不住的光辉。是个人,再愚蠢的人,都能看到她在发光。可是,那些人要不就是闭嘴缄口不言,不告诉她她的灿烂,要不就是试图扭曲她的认知,让她质疑她自己的灿烂。这些话,是白兔妈告诉她的。柳理和白兔妈聊过很多天儿。柳理说,所有人都只看到让他们对自我感到不舒服的光明,却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要经历过万丈渊的黑暗,才可能有不被熄灭的星火光辉。他们不愿意去深想,却愿意活在被扭曲和异化的假象与幻象中。柳理是在万丈深渊中爬出来后,才知道,才能确认,原来自己的身上,有不灭的一点光。
白兔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叹惋,好像柳理就在她眼前被万丈深渊拖进去了似的。白兔妈跟白兔蓉讲心里话,劝她不要学柳理,不要模仿她,太少的人,能从那深渊中爬出来,那得多么痛苦。
白兔蓉就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白兔妈也是这样劝她不要学张业的,还有张业本人,也这样劝她。
柳理和张业,一个女人,一个男人,都不是她该去模仿的对象,那她该如何走近他们。
“白兔蓉,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不是文化宫里的小演员吗?怎么这么暧昧?你们不会是……”
无赖的调笑的语调从面前传来,白兔蓉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惧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种污浊,出现在柳理面前,就好像那污浊本体,也包含她白兔蓉似的。天地间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去玷污柳理,柳理会怎么想……会不会终于认清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