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才去努力,真正聪明的人早就躺下了!”
“就是就是……你们说,要是我上台的话,保证给大伙安排几套房,女人什么的就算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地下一层的空气里尽是弥漫着这样模糊的声音,哪怕再积极的人,长期浸泡在此处,也不免要消沉下去。而其中的有些话,对于西格玛来说,是揭开最原始的,还有当下许多谜团的重要线索,但很可惜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尚未谋面的流浪汉的言语,只觉得是嘈杂的环境音。
是啊,一般人也不会去注意环境中嘈杂的言语声,尤其是当自己有事要做的时候,那这又怨得上谁呢?就像在塔城的时候,他不会去注意高天聚落里那一双双晦暗的眼睛,在这个地方,西格玛同样也不会留意这些卑微的言论。呵呵,这就是“救世主”忙碌下的风格。
张佐夫露齿笑着对西格玛说:“喏,你看这附近就是流浪汉们住的地方啦!他们整天蛰居在一些地下的小房间里,不做别的,就躺在破毯子上隔空喊话,谈论一些人生观!”
“他们人怎么样?”西格玛反复摩擦着有些扎手的下巴,痒痒的摸上瘾了,问道。
“大多数都只会说说啦!少数有些乱,但并不算坏。都挺守本分的,所以他们才能住在这儿。”
“这负一层为什么不开发呢?难道只是因为住了流浪汉?”
“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又不像我那个……么的……通情达理。你看这湿漉漉的中心部分,又潮湿又难闻,明显是布局没什么用处。”张佐夫又差点说漏嘴。
这回西格玛没发现张佐夫话语中的异常,他一味地环顾负一层,点着头。张佐夫早看出西格玛喜欢这里,于是索性不再多话,计划着西格玛满意之后再带他去其他楼层转转。
诶,这么精彩的故事,没有一台好的设备可不行……
“奇了怪了……”张佐夫困惑地挠挠头,这不应该呀。
而眼前的西格玛走得快了些,先张佐夫几步找到了一处采光尚可的空房间。虽然长着不少苔藓,但大多都黄了,挺干燥的,所以西格玛还是十分满意。他又左右探视一番,周围似乎也没有其他流浪汉住着,于是他从大衣上拔下一个线头,缠在了破烂的门板上。
张佐夫见状问道:“你真的想住在这里呀?哈哈哈……”西格玛略带愠色地朝向走来的张佐夫,发现其笑容并非含嘲讽之意,于是咳嗽一声,吸了吸鼻子,被发霉的味道呛了一口,又咳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笑笑,点点头。
张佐夫内心再一次被触动,她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又悄悄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翘起一条小腿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胸前的黑领结。
西格玛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于是眼珠一转,换了个称呼假装问道:“天籁,难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天籁”二字,张佐夫反射似的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想起什么后赶紧直直地盯着地面,脸倏地红了起来——好在这里光线相对阴暗,西格玛看不见自己红扑扑的脸。
十分老练而迅速地,张佐夫平复下来,一如之前的语气,充满活力但又稍显成熟地摆手说道:“怎么会?恰恰相反,我也相当喜欢这样特别的景致呢!”她本来想夸西格玛,但最终没说出口,狠狠地咽了回去。她的心里想着:好一个窥心能手,已经学会来整整我了!果然这个乌各利人非同一般,颇有几分实力!他或许从来没有什么“束缚”,哪怕有也没必要理会。也难怪最后没了家园又能够在新建的家乡里淡然地生活下去!人呐,必须学会接受荒诞的现实!
“张佐夫,你会做梦吗?”西格玛冷不丁又来了这么一句。
“?……!”张佐夫无声地愣了一下,像只受惊的臭鼬,并没有回应西格玛,也不会胡乱放屁。
“我看得差不多了,走吧,你带我去其他地方转转。我觉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西格玛平静地说着,内心却颇有几分捉弄人后的得意,但又对后半句话有几分发怵。
“嗯嗯,我们走吧!楼层很多,我带你逛几层,剩下的,靠你自己探索啦!”张佐夫还是活力四射又稍显成熟地回答西格玛。
她转过身去带头,一边走向电梯,一边斜着眼睛向后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露出意味深长又恐怖的笑容,甚至嘴角都要翘上了天——又或许,她什么也没在想。
在这之后,张佐夫带着西格玛参观了一层的医院,二层的商场,以及一些奇异的,诸如贴满小方格瓷砖的浴池楼层,因太高而寂寥无人的儿童娱乐楼层,无故废弃掉的摆满计算机的楼层,还有全是门的楼层和住有人的楼层……所有的一切,全都无一例外的显得陈旧,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疏离……
太阳迟迟没有下山,西格玛已经有些困倦了。两人又回到负一层,在西格玛挑定的房间前作简单的分别。
在张佐夫转身离开之际,西格玛冒险地再次脱口而出:“你不觉得,这些都像在做梦一样吗?”
张佐夫又短暂地一愣,随后阴阴笑着沉默不语,走进电梯,面朝西格玛,踮起一只脚,甜甜微笑挥手道别。
看着电梯门关闭,上行的隆隆声远去之后,西格玛碎碎地念叨起来:“哼,我可算有些头绪了!经历过那些磨难,我果然变得机灵了点!我倒要看看,之后又会怎么样!张佐夫……究竟知道多少东西!长得挺漂亮,呵,坏女人,呵,臭鼬娘!哼哼,臭鼬,哈哈,臭鼬……”他一边拆下了隔壁房间的门板,又找到了几个破烂架子,搭起一张潦草至极的“床”,简单地擦了擦,便关好门躺到上面,眼睛盯着天窗的亮光出神。
“明天……会不会有明天?洗衣服怎么办……流浪汉究竟是怎样生活的……那场梦,还有那个绿衣服的家伙,有点烦他。最重要的还是奥利弗小姐……要找她……唉,又想起傻乎乎的瓦琳可了,想哭……还是先关注活着的拯救对象吧!得早早行动起来,那么就要……不对,我的摩托车呢?!”
而另一边,张佐夫回到了自己的钢琴房,打开了沙发旁边西格玛没有注意到,却是自己引导“爱人”逃离黑虫追赶的门。门后的房间俨然与钢琴房的洁白无瑕相反,旧旧的,黑黑的,右侧尽头还有一架深不见底的螺旋楼梯,如同下行的旋律,急转而下。
张佐夫脱去黑色的正装外套,一甩高马尾,瘫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懈怠得不成样子,接着判若两人地自言自语道:
“我可不是什么统领黑虫的‘黑衣人’,我不可能那么坏……粉色天空,呵呵……这些都只是亲爱的美好的‘过去’罢了。亲爱的越是造访,越叫那乌各利的小伙子精神错乱……不,并非错乱,而是事实!就算是梦好了,当执念足够强烈,哼……还有,辐射,西边天的怪物……哈,《弗斯曼的人生》,柏林噪声的柏林,亏你想得出来!虽然前者真的和那小伙子的经历不一样。唉,只有我特别些了,那小伙子以后遇到的都是……唉……她们限制重重……我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但可惜我没法讲呐,‘牵一发而动全身’……哈,真像个无能的剧作家。”
随后她猛地想起什么,居然也碎碎地念叨,还傻笑:“臭鼬?哈哈哈,臭鼬,嘿嘿,臭鼬!吼吼!”
接着张佐夫拎起外套,走回钢琴旁边,坐到琴凳上,留意到了平时不常触及的白键上,本该均匀的灰尘竟被涂抹开来。她无动于衷,摆好姿势,弹奏起跑调失真的“天籁”,乐声即将来到高潮,却又突然下行,像是憋着一口气,意犹未尽。
张佐夫露出诡谲的笑容,美丽但不再显得神秘。她哼唱起来:
“到这里,我们必须学会接受荒诞的现实啊……未来,会有自己的意念啊……我只是,最特别的引导者,又只是,最普通的‘爱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