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绿衣男将一袋东西递给张佐夫。
“谢谢!你真贴心!”
张佐夫似乎满眼爱心地接过那袋东西,一边把攥在手心的几张皱皱的钱币塞回正装口袋。
“……下次见!……”
那青蛙讲了几句听不太清的话,朝张佐夫挥手作告别态之后便僵在了原地。
“嗯嗯,下次见!下……次……”
张佐夫先是喜笑颜开地向那青蛙告别,然后便是由遗憾、气愤、留念等种种情绪相糅合的复杂表情,不久后她沉默着低下了头。
“他们这样亲密……没准张佐夫提到的爱人,正是这个绿衣青年——好嘛,一个在‘现实’让我纳闷,另一个又在‘梦里’折磨我!”
西格玛觉得当下正是过去提出问题的良机,于是再次走出转角,朝张佐夫走去。
周遭行人如影交织,唯张佐夫,以及她面前不再行动的绿衣男清晰无比。
近在咫尺了,西格玛刚抬手欲打招呼,张佐夫却转过身来,在稍纵即逝的疑惑过后盯着西格玛,脸色一沉,阴森又有些无奈般地问道:“你都看见了,对吧?”
还没等西格玛开口,钟声便似乎自天外响起,“嗡——嗡——”,震得他头疼。西格玛捂起耳朵,失声地望向张佐夫死灰一样的脸,顺着强烈的直觉,从心底里打下了钟声源于眼前这臭鼬——不,这个恶毒女人的烙印。
“噗——别多想。虽然不清楚你心里的那个人,但你想找的摩托车,始终都在这一座这一座城市,放心。”
张佐夫好像会读心术一般,一下子就戳中了自己心中盘绕的疑惑,而自己从未向她提起过寻车的事情。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为什么明明无所不知却一直不愿告诉自己真相——西格玛这样恼怒地想,但又无可奈何。
很快地,西格玛便亲眼目睹了黯淡的天空跳跃般地转变成了粉红色、淡紫色,天穹上再次显现出网格状的荧光。他意识到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83层大厦后方的天空望去,果不其然,那儿货真价实地悬着半轮巨大的落日,靠近落日的天空还是层次分明,像是夕阳下的水面,透露出几分深邃,却又诱惑着人们放松下来。而耳边,再次奏起了缓速的节拍,愈发令人陶醉。
西格玛惊恐地转回头去,不料却一头撞在张佐夫不知何时贴得极近的脸上,双唇相接。张佐夫忽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又伸出湿润的舌头舔舐了一下西格玛略微有些扎人的下巴,呼着温热的气息调皮而又稳重地说:“我回答你,‘我’,会做梦——还有,注意时间。”
当张佐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正因这句话,额角渗出细汗,嘴唇微微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逼近令西格玛十分抗拒,可当张佐夫黏糊糊的唾液在下巴风干之时,自己却又意外地有些神往,毕竟这从未体验过。但很快他便想到了卡沃儿、瓦琳可,最后都同化为奥利弗小姐,因而坚定了信念,心里只剩下了抗拒与厌恶,以及对这些不明所以的行为感到手足无措。
他还愣着呢,他还清醒着呢。张佐夫见西格玛万分复杂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欣慰一笑,不小心又一口热气呼在西格玛脸上,有点……湿湿香香的——西格玛感到身上仿佛有电流穿过一般酥麻——随后她将右手往后抄,配合着耳边的节奏“啪”一下击中了西格玛的后脖颈,西格玛应声倒地。
“你真会……”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清醒,终于要突破83层镇的种种束缚了,结果这回竟栽在了眼前这个邪恶女人的手……里……
“我是很会,但……我希望你比我更会……”
张佐夫搂住昏倒的西格玛,留意到了“爱人”僵住的幻影褪去,又注意到行人都开始不断扭曲闪烁起来,甚至有的已经开始朝湖滨公园方向蹒跚而去。他明白,“爱人”又在“夜晚”怀念初遇的那一刻,一切又要重演,于是咬咬牙,拖着抱着西格玛东躲西藏地一路来到他出来乍到时的南方高架桥一带。
她将西格玛带入一个属于流通集散地的商街,将其放在了安全的一隅。张佐夫望望斜靠在墙角昏迷不醒的西格玛,又望望远处行人聚集的湖滨公园,再眺望了一下似乎跟着节拍一边流泪,一边扭起舞的83层大厦。
“哼。”
然后她又面向西格玛,怜悯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但很快便又诡异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赞许般地微微颔首,随后收起牙齿站直,正了正衣装和那极具标志性的黑领结,坚定地转过身朝83层大厦走去——她要回到那最初的钢琴房。
窗上流着泪的83层大厦确确实实在迷人的薄红下随着缓速的节拍律动,扭曲、失真,十分忘我,并没有呼唤任何一个人。远远观去又雾气氤氲,散射了日暮本该颓废的光华。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吧,“嗡——嗡——”的钟声在西格玛尚未苏醒之时悄然敲响,如梦如幻的天空再次渐变回灰蒙蒙的一片,楼宇、街角、行人也随之变回西格玛站在广场时的模样。
有规律吗?算有吧~
这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夹杂着并不由行人发出的交谈声,唤醒了西格玛。他挠挠头站起,迅速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
张佐夫并不在身边,路上的行人依旧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谈;街边的店铺有模有样地运营着,甚至还有久违的喇叭声在过时的迪斯科音乐中大喊促销;路上车流滚滚,许多庞大的货车活跃在纵横交错的交通网上,但大多都朝着83层大厦的方向行驶。
而抬头看去,原本粉红的天空已是灰暗,83层大厦也只是静静地于云雾间矗立,用千百只含泪的眼睛凝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我记得刚才是被那燕子、臭鼬,不,黑寡妇打晕了……我又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我刚来时路边的地方吗?”西格玛喃喃着,转过身去朝南边眺望,看到那座若隐若现的高架桥,“这里的交通似乎挺便捷,但我不可能回塔城的,更不能回乌各利——嘶,这小精怪……”
西格玛又回味起眩晕前的一幕幕,分析起每一个细节,也因此想到了张佐夫的舔舐,下意识摸摸下巴,扎手,但他光顾着脸上泛起红晕,好似羞涩但又有些向往,不久却紧皱起眉毛来,额角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