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小说

179番外三（第1页）

夜露渐重，账魂木的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幽青光泽，仿佛无数只眼睛睁开又闭合。赫妍的手仍贴在树干上，掌心残留着一种奇异的温热，像是有血脉从树芯深处流向她的指尖。她缓缓睁开眼，看见沈砚舟正凝视着第八块石碑??那行字“下一个，轮到你了”正微微发亮，如同呼吸。

“它不是命令。”沈砚舟轻声道，“是邀请。”

赫妍点头。她知道这句话不属于某一个人，而是落在所有听见的人心头的一粒种子。它不强迫，却无法忽视；它不催促，却让人坐立难安。就像当年她第一次站在坍塌的归真门前，听见老鲁西南吹响骨哨时那种莫名的心颤。

第二天清晨，古镇尚未完全苏醒，薄雾如纱缠绕巷陌。孩子们已早早聚集在账魂木下，围着第八块石碑叽叽喳喳。

“是不是谁摸了这块石头，名字就会刻上去？”

“会不会要考试？像守墙学院那样答三道题？”

“我爷爷说，真正的守墙人都是被墙选中的。”

话音未落，一个小女孩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石碑边缘。刹那间，泥土裂纹蔓延，几个模糊笔画浮现又消散，似在挣扎成形。众人屏息，却见字迹终究未能稳固，只留下一道浅痕，旋即隐去。

“还不够。”鲁西南老汉拄杖而来，声音沙哑却坚定，“这碑不记虚名，不录空誓。你要让它记住你，得先记住它。”

赫妍走来，手中捧着一只陶碗，盛满新采的晨露与碾碎的苔藓粉。“这是‘启心泥’，”她说，“每年归真节前夜，由七位曾被账魂木承认之人共同调制。谁若想应召，便取一勺涂于额心，闭目三刻钟。若心中无伪，碑自识人。”

人群安静下来。

片刻后，一个少年上前。他是镇东铁匠的儿子，自幼跟着父亲打铁补钉，从未正式学过修墙。他接过陶勺，将泥浆抹上眉心，盘膝坐下。三刻钟后睁眼，脸上竟有泪痕。

石碑无声震动，一行字缓缓浮现：

**李铁生**??以锤代手，为十七户人家敲紧松动檐角三年

众人动容。有人低语：“原来……这也算。”

接连数人尝试，有的成功，有的失败。那些失败者并非心不诚，而是内心尚存犹疑??他们渴望被铭记，却未曾真正明白“守护”意味着什么。赫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她知道，有些人需要时间，才能听清自己心底的声音。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陌生青年背着行囊走来，风尘仆仆，衣角沾满泥点。他站在人群外，目光直直落在账魂木上，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又咽下。

赫妍注意到他腕间缠着一条褪色红绳，末端系着半片破碎的瓦当。

她走过去：“你是谁？”

青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声音有些发抖：“我叫周临川。十年前……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带走了半块祠堂屋脊上的兽首。那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荒唐，什么声脉、骨哨、修墙……不过是老人骗小孩的故事。我想走出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孩子站在倒塌的戏台前，举着自制的骨哨，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我们也要修一座不会倒的城。”

“那是我们小时候立的誓。”他苦笑，“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进了科技公司，做虚拟现实重建项目。我以为我在‘保存记忆’，可直到昨晚……我梦见我爸跪在暴雨里的老屋前，用身体挡住即将倾塌的山墙。他喊我的名字，说‘临川，回来修墙’。”

他说着，双膝忽然一软，跪在第八块石碑前。

“我知道我不配。我背叛过誓言。但我现在回来了。哪怕从最脏的活干起，哪怕一辈子没人记得我……我也想重新做个守墙人。”

全场寂静。

赫妍没有立刻回应。她转身走向账魂木，摘下一片刚落的新叶。叶面浮现两字：**试吧**。

她将叶子递给他。

周临川颤抖着接过，将其贴在胸口。随后，他伸手舀起一勺启心泥，毫不犹豫地抹上额头。

三刻钟过去。

石碑再次震颤，裂缝加深，新字浮现：

**周临川**??迷途知返，愿以余生填补所毁之信

人群中爆发出低低的欢呼。鲁西南老汉咧嘴笑了：“好！墙最恨忘本的人，但也最疼回头的浪子。”

当天下午，守墙学院临时加开一场实训课。地点设在西街一段年久失修的老宅院，墙体倾斜严重，梁柱蛀蚀，屋顶塌陷近半。这是典型的“濒危建筑”，也是最危险的修复现场。

“今天的目标不是修好它。”赫妍站在院中对学员们说，“是要听懂它想说什么。”

学生们分组进入，佩戴特制骨传导耳机，手持共振探测仪。唯有周临川没有设备。他被安排在门外清扫瓦砾堆，默默搬运碎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