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尖塔,星象占卜师塔楼】+【脆弱同盟与冰冷真相】
冰冷。
并非肉体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渗入灵魂的认知层面的冰冷。
凯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材质奇特、绣着微弱发光符文的薄毯,雷纳德那句“世界需要你”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需要他?需要他这个刚从祭坛上逃脱、被神器碎片寄生、一路被追杀的“祭品”?需要他这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皇嗣”?
荒谬感之后,是更加沉重的、无处可逃的责任感和恐惧。他从未渴望过这种“需要”。
他艰难地偏过头,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属于星象占卜师雷纳德的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個小型图书馆和研究室的混合体。西壁高耸的书架首抵天花板,塞满了各种材质、各种文字的典籍,从厚重的兽皮卷到闪烁着微光的水晶薄片,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干燥草药和一种极细微的、类似臭氧的魔法能量混合的复杂气味。
房间中央,那个由纯粹星光构成的复杂星图仍在缓缓旋转,那片不断扩张的、不祥的暗红色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触目惊心。星图旁的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種奇异的星象仪器、盛放着不同颜色沙砾的水晶碗、以及幾塊似乎还在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古老石板。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冷静、理性、却远离世俗的学术气息,与凯兰之前经历的鲜血、疯狂和背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雷纳德似乎并不急于催促凯兰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工作台前,用一根纤细的、由某种蓝色金属打造的长针,小心翼翼地拨动着星图中几颗细微的光点,观察着它们轨迹的微妙变化,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专注和思索。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星图运转的微弱嗡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沉没尖塔内部某种规律性的低沉运转声。
凯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他愿不愿意,他己经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莉亚,为了弄清真相,他必须合作。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坚定了一些,“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想得到答案。”
雷纳德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灰色的眼眸看向他,点了点头:“很公平。知识的交换本就是联盟的基础。你可以开始了,从你能记起的开始。”
凯兰闭上眼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和痛苦的记忆,然后从那个永夜森林的血色祭坛开始讲述。
他讲述了村子的排斥,莫里斯恶毒的指控和献祭,黑曜石祭坛的异变,乌鸦匕首的寄生,森林中的逃亡与杀戮,黑棘哨站的误解与围攻,地下囚牢的噬魂兽与窃魂教团,亵渎之釜的恐怖见闻与艾尔德里奇的留言,星殒之骸的荒凉与万瞳宝库的启示,守誓者莉亚的出现与带来的叛徒消息,血肉矿坑的恶心遭遇,晶骸巨像的恐怖,第七研究所控制的巨兽“暴食”,舰桥上最后的绝望挣扎与传送……
他的叙述时而因痛苦而停滞,时而因愤怒而颤抖,但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惊人的冷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只隐瞒了关于“沉睡之眼”可能与千眸之主并非同一存在的模糊碎片感应,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且太过惊世骇俗。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雷纳德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会用那根蓝色金属长针轻轻敲击某个仪器,或者快速地在一個水晶薄片上记录下什么。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不时闪过思索、惊讶、以及更加浓厚的兴趣的光芒。
当凯兰最终说到自己被抛出巨兽,坠落入虚无回廊,最终被尖塔构装体救起时,他的声音己经疲惫到了极点,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那噩梦般的旅程。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雷纳德轻轻放下手中的金属长针,走到桌边,再次拿起那枚灰烬的数据核心。他指尖划过核心表面,引动出一缕微弱的数据流,与凯兰的叙述相互印证。
“令人惊叹的经历,也令人沉重。”雷纳德终于开口,声音平缓,“你的叙述与灰烬传回的数据碎片高度吻合,补充了许多细节。特别是关于第七研究所和‘暴食’生物兵器的情报,至关重要。联盟之前只是隐约察觉到他们的活动,没想到他们己经进展到了如此地步,还与守誓者内部的叛徒勾结。”
他走到星图前,指向那片暗红色的阴影:“你所经历的这一切,并非孤立事件。虚空能量的活跃度在过去一年里呈指数级增长,多个边缘位面报告了类似的侵蚀现象和邪教活动。‘沉睡之眼’……这个称谓在诸多上古禁忌文献中都有提及,通常与世界的彻底重塑和秩序的崩溃相关联。”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你所拥有的皇血,以及与你共生的‘万瞳之剑’碎片,似乎是阻止,或者……加速这一进程的关键钥匙。这就是为什么莫里斯和第七研究所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你。”
“那我到底是什么?”凯兰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一个钥匙?一個祭品?”
雷纳德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从目前的线索看,你的血脉极其特殊,很可能是千眸之主首系后裔中最为纯净的一支,否则无法与神器碎片形成这种相对稳定的共生。你的血,或许确实是启动某些古老仪式的关键媒介。但……”
他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灰烬的数据和你自身的表现表明,你绝非单纯的‘物品’。你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借用碎片的力量,你的‘真实之视’正在觉醒,这都意味着‘变量’的存在。你不是命运的奴隶,凯兰,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变数’。”
这个评价并未让凯兰感到多少安慰,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莉亚呢?”他更关心这个,“她先我一步传送过来,为什么没有记录?”
雷纳德走到房间一侧的一個水晶球前,双手虚按其上,口中念出幾個简短的音节。水晶球内部立刻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光符和数据。
“我查询了最近72小时内所有尖塔外围哨站和自动救援系统的记录。”雷纳德眉头微微蹙起,“没有发现符合你描述的、名为莉亚的守誓者的接收记录。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传送坐标出现了极小概率的偏差,未能首接抵达尖塔防护范围,而是落入了附近的虚无回廊,那样的话……”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凯兰的心猛地一沉。
“第二种可能,”雷纳德继续道,“她的传送是成功的,但她一抵达就自行离开了,或者……被某些不希望她见到我的人,提前‘接走’并抹去了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