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小说

第7章 燎原（第1页）

帅府内的烛火，跳动得有些不安。

萧彻下达的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镇北关内激起圈圈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短暂的振奋过后，是更深沉的压抑和准备。所有人都明白，统帅的判断鲜有出错，那即将到来的，或许是这场漫长守城战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城墙上的士卒默默检查着手中残破的兵刃，将最后几块能够找到的石头堆放在顺手的位置。负责火油的辅兵，将那仅存的、混合着桐油与其他杂油的黏稠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裂痕附近的木料和可能被攀爬的墙面上。关内，拆房取料的工作近乎疯狂，连一些尚有人居住的屋舍门板、梁柱都被征用，没有人抱怨，只有一种与时间赛跑的麻木和决绝。

林婉清指挥着妇孺，将最后一批煮沸消毒的布条分发下去。粮仓几乎见底，那点黍米混杂着马肉和所有能找到的野菜、树根，熬煮成勉强果腹的糊状物，被优先供给城头的守军。关内弥漫着一种混杂着血腥、烟火、药草和食物焦糊气的怪异味道，这是死亡与生存交织的气息。

萧彻没有留在帅府。他再次登上了东城墙，这里依旧是最可能被突破的地点。周震如同铁铸的雕像，守在那道巨大的裂痕旁，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关外任何一丝异动。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天地。北风似乎比前几日更凛冽了些，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

“要下雪了。”周震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低声道。

萧彻点了点头。下雪，对联军漫长的补给线是噩耗，但对即将爆发的攻城战，却未必是好事。积雪湿滑，会影响攀爬，但同样也会让守军的行动变得迟缓。

“告诉弟兄们，靴子底下绑上草绳，防滑。”萧彻吩咐道。

时间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下一分一秒流逝。关外联军的营火依旧亮着，但与往日相比，似乎少了几分章法，多了几分躁动不安。隐隐约约，甚至能听到从狄人大营方向传来的、不同于往日的喧嚣，像是争吵，又像是兵马调动的杂乱声响。

“看来，统帅料对了。”周震握紧了刀柄，手背青筋暴露，“兀脱压不住内部的声音，要狗急跳墙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陡然从狄人大营的方向响起！这号声不同于往日进攻时的急促连贯，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悲鸣和决绝！

紧接着，黑汗大营的方向，也响起了节奏迥异的战鼓声，鼓点混乱，透着一种不甘不愿的敷衍。

联军，终于动了！

然而，出乎所有守军意料的是，关外并未立刻出现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狄人大营营门洞开，率先涌出的，并非精锐的王庭骑兵，而是大批衣衫褴褛、武器杂乱，甚至有些人连皮甲都没有的部族仆从军！他们被驱赶着，像羊群一样，朝着镇北关的方向踉跄而来，哭喊声、呵斥声、皮鞭抽打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绝望的声浪。

在这些仆从军之后，才是狄人本部精锐骑兵压阵，刀锋首指前方，显然既是督战，也准备在仆从军消耗守军体力后，发动致命一击。而黑汗军的方向，虽然也有军队出营列阵，但步伐缓慢，阵型松散，远远落在狄人军阵的侧后方，一副随时准备抽身撤退的架势。

“兀脱这是要用这些杂兵的命，来填平我们的城墙！”周震咬牙切齿，“好狠的心！”

萧彻看着关外那混乱而绝望的景象，眼神冰冷。他早己预料到联军内部矛盾会激化，却也没想到兀脱会用如此酷烈的方式，来维系他摇摇欲坠的权威和南征计划。

“弓箭手，没有命令，不准放箭！所有人，准备近战！”萧彻的声音透过寒风，清晰地传遍东城墙，“等他们靠近！用刀，用石头，用开水！让他们知道，镇北关的城墙，不是用血肉就能轻易堆平的！”

命令下达，城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等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兵刃与垛口轻微的碰撞声。

仆从军被无情地驱赶着，越靠越近。他们脸上带着恐惧和麻木，有些人甚至闭着眼睛往前冲。进入百步距离，没有预想中的箭雨，这让他们产生了一丝侥幸，冲锋的脚步加快了些。

五十步！三十步！

己经能看清最前方那些人惊恐扭曲的面容！

“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