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博物馆设立个人纪念馆的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孟西洲看似平静的退休生活,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份荣誉太重了,重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二十多年走过的路,以及这条路背后那些无法陈列于阳光下的秘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三天。面前摊开着周馆长留下的厚厚一叠初步策划方案,图文并茂,脉络清晰,从他下岗后蹬三轮收废品的照片,到第一次在信托商店捡漏的青花碗实物,再到西洲集团各个时期的标志性项目资料,甚至还有他当年在栾城那个破平房里用过的搪瓷缸、老式风扇等“文物”的征集清单。方案做得极其用心,几乎就是一部浓缩的个人奋斗史和时代变迁史。
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和画面,孟西洲心潮起伏。说不心动是假的,这是对一个创业者、一个时代弄潮儿的最高认可,意味着他的名字和故事将与国家记忆融为一体,流芳后世。陆青舟、林笑笑他们得知消息后,也都兴奋不己,觉得这是老板应得的荣耀,是西洲集团的又一巅峰。
但孟西洲的指尖,却无意识地着抽屉里那个紫檀木盒子。里面,是那枚假铜钱最后的痕迹,是他一切传奇的、无法解释的起点。还有脑海里那些关于观察者议会、关于“种子”异常、关于可能存在的其他“变量”的警告……这些,能放进纪念馆吗?敢放进纪念馆吗?
他想起“深蓝”项目被“琥珀”封印时,那种源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自己的成功,固然有拼搏和眼光,但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鉴物”能力,才是真正的基石。这个秘密,一旦被某些存在盯上,带来的可能不是荣耀,而是灭顶之灾。观察者议会那句“清除程序”的警告,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三天晚上,孟西洲把陆青舟、林笑笑、杨教授等核心成员叫到家里,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家庭会议。他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观察者或“学院”核心机密的事,只是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自己的决定。
“兄弟们,姐妹们,”孟西洲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伙计,语气诚恳,“国家博物馆的心意,我领了,这是天大的面子。但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个纪念馆,还是不能办。”
众人面露诧异。陆青舟忍不住开口:“孟总,这是为什么?这是对我们所有人这么多年奋斗的最好总结啊!”
孟西洲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树大招风。咱们西洲集团走到今天,表面风光,暗地里盯着我们、想找我们麻烦的人和势力,从来就没少过。把我个人捧到国家博物馆的高度,是荣耀,也是靶子。会把我们集团,甚至和我们相关的所有人都推到风口浪尖,承受不必要的压力和审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再者说,我孟西洲何德何能,敢跟那些真正的民族脊梁、历史伟人并列?咱们就是赶上了好时代,运气好,加上肯拼,才赚了点钱,做了点事。这点成绩,自己关起门来乐呵乐呵就行了,摆到国家台面上,不合适,也太张扬了。”
杨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西洲考虑得长远。低调,确实是更好的保护色。”
林笑笑也轻声说:“孟总说得对,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稳健,而不是虚名。”
孟西洲见大家基本理解了,便抛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替代方案:“纪念馆不搞了,但我想做点更实在的事。我打算把个人名下的大部分资产,包括集团的部分分红,拿出来成立一个非公募的‘西洲未来基金会’。”
他让助手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分发给大家:“基金会的资金规模,第一期先投入五百个亿。以后每年根据收益追加。这笔钱,不用于任何商业投资,纯粹做公益。”
计划书上,基金会的重点支持方向清晰明确:
第一,教育与基础科研。设立“西洲奖学金”,大规模资助贫困但优秀的学子,从基础教育到顶尖大学全程支持;投入巨资支持国内高校和科研机构开展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学科研究,特别是那些短期内看不到经济效益但关乎长远发展的“冷门”领域。
第二,文化遗产保护。不仅限于古玩收藏,而是系统性地支持濒危非遗技艺传承、古籍修复、考古发掘,以及对抗盗墓和文物走私的国际合作。
第三,前沿科技探索。支持民间科学家和独立研究团队的奇思妙想,尤其是在能源、材料、生物、航天等可能决定人类未来的领域,哪怕这些想法在主流看来近乎“疯狂”。
“赚钱是为了什么?”孟西洲看着计划书,眼神有些悠远,“以前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争口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品。现在钱多得几辈子花不完,该想想怎么让这些钱变得更有意义了。支持教育,是播种希望;保护文化,是留住根脉;探索科技,是投资未来。这比把我那点发家史摆出去让人参观,实在得多,也更有意思。”
这个方案,既避开了个人过度曝光可能带来的风险,又将财富用在了更有社会价值的领域,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陆青舟等人更是摩拳擦掌,觉得这比管理商业帝国更有使命感和挑战性。
“西洲未来基金会”很快正式成立,消息一出,轰动程度丝毫不亚于国家博物馆提议设立纪念馆。五百亿的初始规模,专注于教育、文化和前沿科技,这种纯粹公益的大手笔,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也将西洲集团的企业形象推向了新的高度。
在基金会的首次重大项目评审会上,面对众多顶尖科学家和学者提交的申请方案,孟西洲的目光,被一项极其大胆的计划吸引了。
计划由国内几位顶尖的天体物理学家和射电天文学家联合提出,名为“深空之眼”计划。旨在建造一系列新一代的超大型射电望远镜阵列,并将其网络化,形成前所未有的深空探测能力。其主要科学目标之一,就是系统性地、更灵敏地搜索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地外文明信号。
评审会上,有专家质疑这项计划的现实意义和投入产出比,认为过于虚无缥缈。
孟西洲却听得极其认真。当项目首席科学家略显激动地阐述着寻找地外文明对于理解人类在宇宙中位置、甚至可能带来的科技革命的意义时,孟西洲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位手握最终决定权的传奇富豪。
孟西洲沉默了片刻,目光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天花板,望向了无尽的星空。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这个项目,基金会投了。全力支持。”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在场的科学家和基金会成员,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混合着好奇、憧憬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在这茫茫宇宙里,我们人类,到底是不是孤独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所有人心中荡开涟漪。没有人知道,孟西洲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藏着多少源自“观察者议会”、“同源印记”和那些未知存在的、无法言说的深层困惑与探寻。
“深空之眼”计划,成为了西洲未来基金会成立后的第一个标志性捐赠项目,震惊了全球科学界。而孟西洲那句“我们是否孤独”,也随着项目的启动,成为了广为流传的名言。
然而,就在“深空之眼”项目紧锣密鼓地推进,巨大的天线开始在偏远地区奠基时,孟西洲接到了“学院”安全部门的一条绝密汇报。汇报称,在基金会公开支持地外文明搜索计划后,“学院”内部几个最高保密等级的项目,包括被“琥珀”封印的“深蓝”项目的隔离区,都监测到了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弱的异常能量波动,波动特征……与深空射电背景噪声中的某种规律性信号,有难以言喻的相似性。
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被“看”到了,或者……被“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