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猛地将龟壳按在画廊大门旁一处相对“平静”的油彩墙面上。龟壳上灰白色的药膏与蠕动的油彩接触,发出烙铁灼肉般的“嗤嗤”声,冒出缕缕青烟。张三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龟壳裂纹深处渗出的灰白浆质似乎又深了一点。“这里!”他嘶声道,“‘蛇’咬尾巴的地方…最薄弱!只有一息!”
话音未落,那片被龟壳按住的油彩墙面猛地向内塌陷、旋转,形成了一个首径约一米的、深不见底的墨色漩涡!漩涡中心不再是浓稠的黑暗,而是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的血色!仿佛漩涡尽头,连接着一个被鲜血浸透的世界!一股阴冷、死寂、带着陈腐胭脂和血腥味的风,从漩涡深处倒灌而出!
几乎同时,画廊周围浓雾疯狂翻涌,数十个手持各种扭曲“武器”(锈刀、铁管、甚至画框)的墨影从西面八方各个角落的油污中“浮”出,如同被惊动的蜂群,无声而迅猛地扑来!它们的速度比之前的“巡警”快了一倍不止,动作也协调了许多,显然是画廊核心受到了刺激!
“进!”周战厉喝,影子鬼的力量瞬间爆发,化作粘稠的黑暗洪流,并非攻击,而是狠狠撞向扑来的墨影群,如同黑色的潮水拍向堤坝,只为争取那不足一秒的时间!
张三咬牙,不顾龟壳发出的濒临碎裂的哀鸣,再次发力,将那墨色漩涡的开口又撑大了半分!
张幼红第一个冲向漩涡,身影没入那片深不见底的血色墨渊。
周战紧随其后,在扑入漩涡的最后一瞬,死人眼惊鸿一瞥——
漩涡深处翻滚的血色中,一角刺目的、猩红欲滴的织物一闪而逝,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
是新娘的红盖头。
它正被一只苍白枯槁、指甲漆黑的手,死死按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水墨在脚下晕开,粘稠、冰冷,每一次抬脚都带起细微的涟漪,如同踏在未干的、巨大的宣纸之上。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墨汁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隔夜的朱砂混了水。周战的死人眼幽光隐现,视野里,这座“活着”的清代古镇被彻底解构——不再是砖瓦木石,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黯淡灵光的墨线勾勒堆叠而成!屋檐下摇曳的褪色灯笼,是两团晕染开的橘黄墨渍;街道旁僵立的“行人”,五官模糊如孩童的涂鸦,身体内部是空荡的黑暗,只有粘稠的墨汁沿着固定的轨迹在“血管”位置缓缓流动;连脚下青石板路的纹理,都只是墨笔用力顿出的拙劣线条。
“完全由灵异规则构筑的‘画界’…所有‘墨迹’都是鬼画规则的外显…触碰任何一处,都可能触发未知的杀人规律…”周战的心沉了下去。死人眼的超频视觉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这庞大墨色世界的运行逻辑,但信息洪流如同泥石流般涌入脑海——每一滴墨都在遵循着某种庞大而森严的“绘画”逻辑在运动,其复杂程度远超人类认知!强行解析只会让他的视觉神经如同被烧红的针反复穿刺。他立刻压下能力,仅维持最基本的灵异视觉,视野边缘那些疯狂旋转的墨线幻象才缓缓消退。
“活…活着的墨…”张三的声音干涩,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口的龟壳,龟壳紧贴他的心脏,裂纹深处渗出的灰白浆质似乎更粘稠了一分。他的预知鬼在疯狂示警,龟壳冰凉刺骨,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裂纹发出濒临破碎的“咔咔”声。“这里…全是‘死’的规则…除了…”他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望向长街尽头。
张幼红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被素色旗袍遮掩的创口在踏入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无形的墨线在试图钻入。她强忍着剜心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那里曾经能延伸出致命的鬼发,如今只剩下微弱的联系。她的感知更加纯粹:“轿子里…有血的味道…热的…”
不用她说,周战的死人眼早己穿透稀薄的墨色雾气,锁定了那支诡异的队伍。
唢呐声尖锐刺耳,如同钝刀刮骨,吹奏的却是喜庆的《百鸟朝凤》。声音在死寂的墨色古镇里回荡,扭曲失真,毫无生气。八个“纸人”轿夫,身形僵硬如提线木偶,惨白的脸上用浓墨草草画着夸张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它们抬着一顶刺目的大红花轿,轿帘紧闭。轿夫脚下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次落脚,粘稠的墨汁便从鞋底渗出,在青石板路上留下短暂湿漉的印记,旋即又被无形的力量“吸”回它们体内,维持着那令人作呕的、流动的“鲜活”感。
死人眼的幽光下,轿夫的身体是空心的墨囊,唯有胸腔内一点微弱的惨绿色灵光如同心脏般跳动,驱动着它们前进。但花轿本身,却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不断明灭的猩红光芒!那红光并非墨迹构成,而是真实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灵异力量!更关键的是,透过轿帘的缝隙,死人眼捕捉到了轿内——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形轮廓,手腕处有新鲜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渗出,正一滴一滴,砸在轿底猩红的绸布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不属于墨色的湿痕!
“活人!被束缚的活人!血液…新鲜…与周围死寂的墨色规则格格不入…”周战瞳孔微缩。这就是张三预知和幼红感知到的异常!这顶轿子,这个轿中人,是这片完全由“死墨”规则构建的世界里,唯一的“生”之变数!鸟国驭鬼者小队覆灭前的情报碎片在脑中闪过——“何姓富家小姐…迎亲队伍失踪…”
“跟上它!”周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影子鬼的力量如同最粘稠的阴影,悄然覆盖三人,将他们的气息、存在感、甚至体温都压缩到近乎虚无,如同三滴融入庞大墨海的水珠。他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墨线流动的“缝隙”处,避开那些活跃的“笔触”轨迹。
唢呐声引着花轿穿过死寂的街道,两侧僵立的“墨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转动空洞的“脸”,朝向花轿的方向。那并非注视,而是某种规则的同步。周战三人的影子鬼隐匿完美避开了这些“背景”的感知。越是靠近花轿,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血气便越是清晰,与腐朽的墨味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花轿最终停在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门楣高耸,漆黑的门匾上,几个鎏金大字却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流淌、扭曲——“将軍府”。门匾本身也是浓墨重彩,但那流淌的金色,却散发着比周围墨色更阴冷、更粘稠的灵异气息。府门大开,门内景象触目惊心:廊下挂满惨白的灯笼,上面贴着歪歪扭扭的黑色“囍”字;地上却铺满了破碎的纸钱,如同惨白的雪花;更深处,隐约可见几口漆黑的棺材停放在正厅!红绸与白幡交织,刺目的红与死寂的白在浓墨的背景下疯狂冲撞,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癫狂的煞气!
“冥婚!红白冲煞!”周战脑中警铃炸响。死人眼穿透那混乱的红白灵光,看到更深层的东西——整个将军府的地基,是由无数痛苦扭曲的墨色人形骸骨堆砌而成!骸骨空洞的眼窝里,墨汁如同脓血般不断渗出,滋养着府邸的每一寸“墨”结构。这哪里是府邸,分明是建立在无数“颜料”(被吞噬的生灵)之上的恐怖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