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百戏楼内鼎沸的人声,喧嚣的乐曲,乃至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酒气,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整个世界,在沈砚的感知中,只剩下两样东西。
横梁下方,那个白衣胜雪的青年,以及他脸上那个极淡,却又清晰得如同刀刻般的笑容。
那不是挑衅。
挑衅,是同等量级的对手之间才会有的情绪。
这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怜悯与玩味。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颗本该死去的棋子,如何挣扎着跳回棋盘,然后精准地,一头撞进自己布下的、另一个绝杀之局。
轰!
沈砚的体内,那燃烧道基换来的力量,仿佛被这无声的宣告彻底引爆。
气血翻涌,首冲天灵。
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却被他以非人的意志力,生生咽了回去。
口腔中,满是腥甜与灼热。
原来,他不是猎人。
从他踏出镇魔司大牢的那一刻起,他就始终是那个被算计的猎物。
所谓追查,所谓线索,都只是那只看不见的手,为他精心铺就的,通往此地的红毯。
好。
很好。
沈砚那双燃烧着血焰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也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要将天地都焚烧殆尽的毁灭意志。
既然己经入瓮,那便不走了。
他倒要看看,是这瓮足够坚固,还是他这只“鳖”,能将这天,都给掀了!
下方,谢清昼脸上的笑容敛去。
他仿佛完成了某种宣告,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背着他的木箱,一步踏出后门,身影瞬间被那比巷道更深沉的夜色吞没。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的节奏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充满了某种从容不迫的韵律。
那是一种自信。
自信沈砚一定会跟上来。
因为沈砚没有时间了,这盘棋,也由不得他选择。
横梁之上,沈砚的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无声无息地飘下。
双脚落地,没有激起半点尘埃。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疾行的鬼影,循着谢清昼离去的方向,一头扎进了神都那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的暗巷之中。
夜风,阴冷刺骨。
吹过沈砚身上那些己经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瓷器,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道基的枯萎正在加速,生命力正以一种决堤般的速度,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但他追击的速度,却不减反增。
血焰在他的眼眶中熊熊燃烧,将前方的黑暗照得纤毫毕现。
他能“看”到。
看到空气中,残留着的一缕极淡的气息。
那是属于谢清舟身上那只傀儡木箱的,一种混合了百年阴沉木与特殊防腐桐油的味道。
这味道,就是黑夜中唯一的灯塔。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