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安邦的书房里,时间仿佛凝滞。那句“令尊未竟之事业,君可有兴趣共商?”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雷。
林邃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礼节性的温和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仿佛瞬间剥离了所有情感,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机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堆满了智慧与历史痕迹的书房,但这一次,看到的不再是知识的厚重,而是权力欲精心构筑的巢穴。
“终极秩序?”林邃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梁安邦构建的理念基石上,“梁先生,您描绘的图景很宏伟。消除经济波动,抑制人性贪婪……听起来像是救世的良方。”
梁安邦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期待。
然而,林邃的话锋陡然锐利:“但剥开这层华丽的外衣,内核是什么?是少数自诩为神明的人,凭借对技术和资本的垄断,对绝大多数人命运的生杀予夺。您所谓的‘消除波动’,本质是扼杀市场自然的活力脉搏;您所谓的‘抑制贪婪’,实则是要阉割人类与生俱来的进取心与可能性。最终建立的,不会是人间的乐园,只会是一个精密却死气沉沉的巨大囚笼。每一个个体都将成为您这台‘秩序’机器上的一颗永不生锈、也永无自我的螺丝钉。这不是文明的进化,梁先生,这是对文明多样性的彻底谋杀。”
他的话语如同手术刀,剖开“终极秩序”的温情面纱,露出其下冰冷的控制内核。梁安邦脸上的期待之色渐渐消失,眼神变得深沉。
林邃的目光锐利地首视对方:“这就是您和我父亲最根本的分歧。他穷尽心血,是想用技术打破壁垒,解放人性,激发无穷的潜能;而您,梁先生,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借用更高效、更隐蔽的技术手段,完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覆盖全球的奴役。用‘秩序’和‘稳定’的美好词藻,包装永恒的专制。”
“奴役?”梁安邦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林邃,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沉浸在你父亲那套过时的理想主义里。看看这个世界!混乱、战争、贫富鸿沟、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哪一样不是源于失控的人性和低效乃至丑陋的竞争?我提供的,是解药!是让人类摆脱这些原始痼疾,走向更高层级文明的必经之路!牺牲一些微不足道的、带来无数痛苦的‘自由’,换取整体的、可持续的繁荣与和平,这笔交易,对于人类种族的未来而言,难道不划算吗?”
“划算?”林邃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由谁来定义‘繁荣’?由谁来裁定牺牲哪些‘自由’?是您吗?梁先生?还是您背后那个‘守夜人’商会?你们将自己置于造物主的位置,却不必承担造物主应有的悲悯。这种建立在剥夺亿万个体选择权基础上的‘秩序’,其本质就是最大的不公和极恶!”
图穷匕见!理念的冲突在这一刻再无任何掩饰,如同两道截然相反的洪流,在这间密闭的书房里轰然对撞。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梁安邦缓缓站起身,他身材不高,但此刻散发出的气场却如山岳般沉重,试图以绝对的威势压垮林邃的精神。他眼中最后一丝对故人之子的惋惜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属于棋手审视棋子的漠然。
“道不同,不相为谋。”梁安邦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林邃,你继承了你父亲的才智,也继承了他的固执和……不识时务。可惜,历史的洪流,从不因螳臂当车而改变方向。”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中不再有丝毫伪装,只有纯粹的决断:“既然无法成为同道,那么,为了‘秩序’的顺利降临,我只能将你,以及你所代表的不可控的变量,彻底清除。”
林邃也站了起来,身形挺拔如松,在对方磅礴的气势下没有丝毫退缩。他平静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应:“那就,各凭手段。我会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
谈判彻底破裂。两人之间的空间,己弥漫开不死不休的硝烟。
梁安邦不再多言,他用行动宣告了终结。手指轻轻按下了书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电子锁闭合声,从书房那厚重的实木门外传来,如同牢笼落锁。
梁安邦的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慈悲的平静,他看着林邃,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抹去的尘埃:“很遗憾,你知道得太多,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这间书房,收藏了人类智慧的诸多精华,作为你最后的居所,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可以……安心在此,多停留一会儿。”
话音落下,书房陷入了死寂。林邃,身陷绝地。
(本章完)